等到许安生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家里早没了殷歌的身影,只剩下客厅桌子上因仓促留下忘了带走的“饮食规划表”,许安生盯着上面的内容瞄了几眼,贴上胶带粘在了家里一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都说女人最感性,其实很多男人们真相浪漫起来可真是要人命。许安生用手比划了这面墙壁的大小,方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以后要是还能有张相片就好了——最好是殷歌的。
这样每次一回家仿佛迎面而来等待他归来的人就在眼前,别提日子多美妙了,想到这,许安生不自主的笑出了声。
——
这几日殷歌的日子不是很好过,有意无意间都会想到许安生还有他对自己的图谋。之前他还会自我否定,许安生对老谢也很好,还主动替他还债盘下面馆,不也是一种出于对学生的关爱?
曾经他特别不愿意承认的幌子——关爱学生,现在成了他逃避的落脚点。
谈钱伤感情那是因为没感情,可许安生不和他谈钱便损害不了这份情,那他图什么?
他图谋不轨。
这点殷歌知道。
可就是因为知道这点他才更不敢相信,如果今天换做他是个女生,对于许安生的行为他一定会感到开心,激动,没准真的就会喜欢上他。又或者许安生是女生,他这人虽然脾气臭了点,毛病多了点,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调教调教也是给贤内助。
他陷入了两难,他是个男人,虽然自己身边不乏有这类人的存在,可他怎么也做不到把自己和“同性恋”三个字挂钩,他不行,对许安生他除了溜想不到再好的办法了。
殷歌认为事情之所以发展成这样,一定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关系太近了,产生了一种错觉,等到过段时日大家都降降温,分开一段时间,就能认清这就是种错觉。
可是他又想,如果真的和许安生在一起,做着一般情侣都会做的事,牵手,拥抱,相拥甚至亲吻,互相缠绵,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恶心,让人排斥。
他很快就被自己有了这种想法吓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哆哆嗦嗦奔向穿衣镜前,打量起自己的身材,男性所拥有的曲线在他身上都是完美的贴合,显现。殷歌看着自己,对着镜子里的人自恋的竖起拇指。
一日午后,他约了陈叶璇,在画室与她相见,陈叶璇正在为社团招新画宣传画报,还有几幅作品。原本她一个大四的,这种事都是该有大二,大一的去做,可这个油画社团当初还是她据理力争下向辅导员申请,在学校行政楼都快跑断了腿,对着社团联合会上下级别的人磨破了嘴皮子才允许她召开了这个社团,可以说整个社团倾覆了陈叶璇四年的心血,如今她心力交瘁,还赶上了毕业,日后社团就要交由下一任学弟学妹手中,她着实有点不放心外加舍不得。
这就趁着还有点时间,能为她在学校唯一的“孩子”能多做一些是一些吧,所以揽了这活全都她一人完成。
殷歌来得正好,做她的下手,不是给她递尺子,递胶水就是削铅笔,劳动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殷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陈叶璇手上的活没停,回答这大脑都不用思考:“在酒吧,学校,凡是能遇到男人的地方遇到的。”
她说的眼不红心不跳的,倒是把殷歌堵了个半死,不知道接下来从哪说起。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打听起这个,可能就是想听取一下旁人的经验好琢磨琢磨,确定一下到底是头脑一热还是确有其事。
陈叶璇见他许久没说话,快速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今日突然问起这个?”
殷歌:“没什么,就是有些事不太确定。”
陈叶璇停下手里的活,她很少听到殷歌主动说起自己遇到的不顺,所以这次她认为是件大事:“发生什么了,看把你愁的?”
殷歌的目光飞到了外面,他回忆起自己大一时和室友第一次逃课在外撸串时,被问到的话“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那个时候,每个人想的都是“做个牛逼的人”,“年薪低于10万的不去”,“考研继续深造拿到国外院校的offer”,可到了殷歌这就是淡淡的一句:“成家立业吧,先搞到毕业证混到本科文凭,找工作结婚生孩子。”
平平淡淡的不叫理想叫生活,人自有或高或低的抱负,与其说他是“胸无大志”,更多的是对柴米油盐的接纳,厌恶的事成了习惯后,也算是一种成就了。
视线拉回他又想起了在医院时许安生玩弄自己手的场景,肌肤之间的贴合,传来的温度在掌心慢慢化开,融入心底,酥酥麻麻的勾着他的欲望。
陈叶璇不知道殷歌在看哪,外面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她只听到他轻飘飘的传来一句:“我好想有了在乎的人。”
陈叶璇:“谁?”
“就那么一个人。”殷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人,你们都知道的,都认识的,都知道他是个男人。
十来岁在学校的时候,碰到长的好看的女生,男生们会起哄,费劲自己所有的招数只为博得美人笑,在那个时候这就是喜欢,仿佛捉弄后再捧一束鲜花是表达心意的唯一办法。男生们用自己不成熟还幼稚的办法向对方传达自己的心意,好像这就叫喜欢。
现在他一个22岁半只脚都已踏入社会的人,却要反问一句什么叫“喜欢”,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怕被人戳穿,不敢相信他喜欢的是男人,他想尽力找到所有的漏洞,说辞,为自己辩解那只是“兄弟情”。
陈叶璇半天也没得到殷歌的回答,继续说:“是我们学校的姑娘吗?我听说你好像和文学院的人有接触,怎么样是喜欢的类型吗?”
殷歌知道她说的是孟常念,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说不出口,这事怎么也不能公之于众,赤|裸|裸的站在众人面前接受拷打。
殷歌只是垂下头苦笑,没有回答,有些事可能是没有答案的,除了自己明白没人知道。
——
回到家后,殷歌例行公事是想发个短信给许安生问一问他今天可否有按照食谱吃饭,三餐有没有按时吃,光是信息栏措辞就想了好久,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后好不容易满意了败在了发送上。手指停在按键上顿了几顿,最终短信也没能完好的发送出去。
他满肚子的事憋着不能说,愁思在胃里翻江倒海,颠得他像被灼烧一样,他烦躁的关掉手机甩在一边,拽下了自己的眼镜按住了太阳穴,以缓疲劳,就在这时,许安生先耐不住给他发了信息。
许安生问他:“回家了吗?今日是去学校了吗还是上班了。”
这个节骨眼上殷歌只想躲着他有多远躲多远,他的信息连同他这个人就是颗定时炸弹,随时有爆炸的风险,他权当看不见没有回应直接选择忽略。
很快,手机再次有消息传送,不过这次不是许安生的,是许蕙发来的。
殷歌:“……”
他很想骂人,他妈的你们姓许的没人了是吧,天底下那么多男人干嘛非得缠上他一人?老的小的全部都无法直立行走,全都赖上他是吗?
操……
他有点暴跳如雷,还是忍着性子接收了消息,许蕙麻烦他明日可以在家照看一下星星,明日她要参加一个展会,请了几个保姆但都被星星拒绝了,所以想请老师能来照看一下。
殷歌想直接拒绝推脱掉的,但许蕙第二条又给他发了信息,是一笔转账,直接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酬劳。
他们姓许的是不是都很喜欢砸钱去解决问题,真当自己是什么为钱屈尊的人吗?
不过打工人低三下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思来想去,殷歌还是为了五斗米折了腰,黑着张脸准时到达许蕙给他的地址。
保姆一开门,他就看到了门口的许可星,殷歌有点惊讶,星星今日在家穿的比较随便,只简单的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处还有有一圈的丝织笼着裙尾,她的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乖巧的依偎在主人的臂弯里。
殷歌蹲下身:“你妈妈呢?”
许可星:“妈妈走了,今天就你和我。”
走了,见都不见一面这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他一个陌生人看管吗?都不怕说不定发生个什么吗?
不怕他是个人贩子吗?
殷歌进屋,他实在没有搞不懂她的心大是在哪。
说是照看小孩,其实根本不用多上心,星星很乖巧,自己坐在毯子上和兔子玩,不是把兔子抱起一边一边缕着它的毛,就是给兔子喂食新鲜蔬菜,反正有需要殷歌的地方不多,说到底,这钱赚的也太容易了。
果然,钱多就是好,花的时候眼都不带眨。
殷歌嫌无聊,干脆就四处乱转起来。许蕙家很大,上下两层,下面是住人的地方,客厅,卧室,还有浴室一系列都是在楼下,而楼上更像是个私人的办公处,画画有专门一个很大的空间,有一面是整块落地窗,从上往下望,别有一番滋味,足够在劳累之时看着外面小的如蚂蚁的人群打发时间。
还有一个是用推拉门隔开的地方,里面则又是另一种光景,更像是私人画廊,墙上挂满了各种画,素描的,抽象的,甚至还有雕刻品,不仅限于木雕。
和她一比,殷歌明显明白什么叫做相形见绌,在这样一位大师级别的人跟前,他都不敢自称自己是学艺术的人,他甚至不能理解她既然买这么具有造诣,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给水平不如她的人教导。
他正想间,星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他的身后,见他身陷沉思,一脸稚气:“老师?”
殷歌立刻回了神,无心的对她温暖的笑了笑:“怎么在这了?”
许可星像是有一个惊天大秘密想要和殷歌分享,食指竖在了唇上,拉住殷歌的手向二楼最里面去。
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是没人去的,除了许蕙自己,保姆都不能私自进去打扫,一切都是由她自己操办,十分神秘。
这次趁许蕙不在,许可星童言童语不知大人间的忌讳,只把它当做一个和玩伴间分享的秘密而已,顺利将殷歌带入了私人领地。
房间不像刚才那般的整洁,装修精致,内里的摆设像是十几年前才会有的装饰。窗帘遮住了所有能穿透的光,致使整个房间昏暗。破旧的水晶吊灯,靠墙的一边是一张上了年纪额红檀木桌,上面堆满了各种书,放久了散发出一股木头与灰尘夹杂的霉味,伴着书香味充盈整个房间。
剩下的就是很多的杂物,不像许蕙的工作间井井有条,这里要是形容的话就是杂乱无章。
许可星带殷歌停在了一副画前,画上的是一个还没有完成的女人。
她用手指了指:“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画,妈妈常年都在画的人,画了很久都画不完的人。”
殷歌端详片刻,画中的女人端庄典雅,虽然是被画在纸上,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出创造者增添给她的温婉娴静,还有艳丽的容貌,没人不会不为她驻足。
“她是谁?”殷歌问。
许可星又勾了勾手指示意殷歌过来,他随着许可星走到了杂物堆,看小孩在储物柜里翻来翻去,最后抓在手里的是一个木质相框。
只是这相框有点眼熟,他见过——在许安生家里。
第一次在许安生家让他帮忙时,雕的就是这个相框,只是当时许安生还开玩笑的说这里面以后会放他的遗照。
殷歌心下一紧,他能猜出照片里的人是谁了,还有画中的女人是谁了,仅凭这个相框他就大致有了底。
许可星掸去相框上的灰尘,将他翻了过来照片示人递到殷歌手中。
殷歌接过,相片里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女人安静的坐在一边抱着个男孩向镜头露出了笑容,反观男孩,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满长脸都写着“不情愿。”
如果说一开始殷歌还没有确认这是不是许安生的妈妈,那么在看到照片里的小男孩时他就彻底的打消所有的疑虑,这就是的,男孩就是许安生。
容貌可以改变,处事风格会变,天生遗传的气质不会变,无论岁月怎么更迭他都是还是他,看尽千帆过,少年依旧是少年。
他从小到大还都不怎么有变化,不合群的人从小就看出了潜力,固执的人永远都会固执,至少许安生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没什么大风浪的生活,什么都不愁这性子也自然保持到了现在,因为他的自傲足以让他瞧不起所有人,他也不屑于和一般人为伍。身上那股傲劲从小就未变过。
殷歌:“这是你哥哥?”
许可星看起来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没有像对待殷歌时的那种柔声细语,小孩的心境很好猜,喜欢的讨厌的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目了然。
殷歌摸了摸她的头发,捋顺了她的炸毛。
“是表哥,不是亲哥哥。”
看来还是不被承认的家庭地位。
许可星指了指角落的画,又看回相框:“你看相框里的人是不是画上的,妈妈每天忙活的都是这个。”她说了一句很小心的向四周谨慎了看了两眼,降低音量凑近了些:“有几次我站在门外偷偷观察妈妈,她画这个人总是很费劲,对妈妈是一种不好的体验。我好几次看到妈妈画了就撕,画了一笔不满意整张画就作废了,好不容易这一幅她满意了点,画了没几天又藏起来了,不画了。”
殷歌没有任何表情,听小孩给他灌输的信息。
“但是每晚妈妈好像都要来,对着这幅画,一待就是好长时间。”她尽量用不太贫瘠的肢体语言生动的展现自己看到的场景。
殷歌有些愕然,他更加确信了许安生母亲事对他们这整个家庭带来的影响,她充其量只是许蕙的嫂子都是这样的痛心,那作为亲生儿子的许安生呢,又是作何种感受?
他的母亲,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离开了他,殷歌身上有个部位在隐隐作痛,他心疼什么都不能做,只有悲痛陪伴的许安生,他心疼对于事情的无能为力而只能选择妥协的许安生。
他心痛,被一针针刺入的疼。木雕不仅仅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事,也是他唯一能和母亲有着联系的枢纽了,相框上的棱角因时间的久远快被磨平,变得不规整,和许安生家的不能比。
他摸着圆润的边角,就像划过被蹂躏的残破的躯壳。
许蕙回来后,他和许可星很有默契的对此事闭口不谈,成为了二人之间的秘密,道了别就离开了这个没有许安生却充满他足迹的地方。
路上经过超市殷歌买了一包鲜柠檬回到家后清洗干净按照每日不同的份量分成了三份装到了包装盒里带给许安生,他这人肯定是光记得吃三餐忘记了吃水果补充维生素了。
新鲜饱满的柠檬片被塑封在了小袋子里,殷歌还在盒子里塞了张纸条提醒他每日几点泡在水里一日喝几次跑几次这种嘱托的话后,按响了许安生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