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万物消寂了声音,窗外又干又冷的风被隔绝在外,小书房里灯火融融。
燕初晗从爬上了裴渊的腿就再没下去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直接赖着不起来了,从桌面上拿起本她看了一半的话本。裴渊也没忍心把她赶下去,两人就这样伴着摇曳的烛火和苦涩的浓茶,一个看折子,一个看话本。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燕初晗如今这副身子到底是弱些,看着看着就愈发疲倦,没忍住地打了个小哈欠。
裴渊低头看她一眼,看着她慵懒倦怠地靠在自己身上,道:“先去睡吧。”
男人的体温让人觉得安心,燕初晗轻轻柔柔地搂紧了裴渊的腰,声音带着轻细,似有若无的撩拨意味,“不要,妾要陪着陛下,若是陛下抱累了,就陪着妾一起睡,妾要一直一直陪着陛下。”
心弦一动,裴渊将她往上拖着,沉沉地看她许久。
如何能形容她的思愁,燕初晗攀着他的衣襟,半撑起身子,仰着头吻了吻裴渊的唇角。未施粉黛,可裴渊还是眼见着她那张白玉般的芙蓉面染上了胭脂色。
紧紧攥着裴渊的衣领,燕初晗避开他的眼神,乖乖巧巧地阖眼。
既然抓住了,便绝对不再放手。
裴渊是什么样的人呢?
原文里写他性格沉稳,心怀大义,勤政爱民,厌恶心机深重的女子,因为原女主夏烟诺的善良和天真而慢慢喜欢上她。
燕初晗知道,论善良,自己比不过医者仁心的夏烟诺,也自知没有那份不谙世事的天真。可是明明是自己先碰到裴渊的,也明明是她先动了心,明明裴渊知道她是为了活命才自荐枕席的,也依旧这样护着她。
或许她也可以争上一争。
不是不知道原文里那些和原女主抢男主的女配最后落得如何下场,可是她如今,却没有了当初脱身的想法。
不愿意放手。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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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睡得香甜,裴渊连搁笔的动作都放轻,处理了大半的折子,裴渊决定暂告一段落。将燕初晗怀里捧着的那本话本轻轻拿开,放在原先的位置,裴渊才看见那堆闲书底下压着的一叠宣纸。
抽出来一看,竟是一些形状各异的图画,旁边还写着歪歪扭扭的小字,一看便知道是燕初晗的手笔。
一个由一连串方形和三角形排列在一起的图样,旁边有一行“想念我的前卫几何耳坠”;还有一个底部带滚轮的三层抽屉,旁边则写着“御膳房居然没有小推车这么方便的东西?”;底下又是一张画了两根带子的布袋子,袋子下方写着“背包也应该普及”。
诸如此类的图画,有十几张,有些是裴渊认得的,有些是从未见过的。
指尖轻轻敲击桌案发出闷响,每一声都沉沉地在空气中荡开,思索半分后,裴渊将那叠纸重新放了回去,上面压着燕初晗的话本。
听见靠近的声响,门外的小禄子连忙开门,看着皇上正打横抱着安睡的永淳公主,连忙低头跟在他身后。揽月殿的宫人们见此情形,没有不欣喜的——跟着这般千恩万宠的主子,何其有福分。
回到揽月殿的寝宫,裴渊才将燕初晗叫醒沐浴。
待沐浴完,裴渊已经在床榻上候着了,待伺候的宫女将灯灭了然后把门关上,燕初晗便直接摸进了裴渊滚烫怀里,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下巴。
裴渊咬牙:“莫要撩拨。”
燕初晗呼出的热气透过衣物蔓延到裴渊的胸膛上,“怎得,陛下能看一天折子,这会儿倒是乏了?”
“倒是伶牙俐齿。”裴渊气息不稳,食指摩挲着女子的手臂,却没忍心把她推开,“待你病大好了,可莫要后悔。”
今日才刚退烧,裴渊实在不舍得折腾她。
燕初晗看他忍得难受,格外得意地笑弯了眼睛,把作乱的小手抽出来,戳着他的锁骨问:“那陛下回答妾一个问题,妾今日就放过你。”
真是好大的恩赐,裴渊失笑,哑着嗓子问:“什么问题?”
燕初晗直起自己身子,跨坐在裴渊腰间,自上而下地看着裴渊,强迫自己不避开裴渊炙热的目光,“陛下……为什么不让用妾喝避子汤呢?若是妾怀孕了,该怎么办呢……”
她越说越小声,手上却不安分地在裴渊腰间打旋儿,“妾身体里流的可有一半是……燕帝的血。”
裴渊忍无可忍,一把将燕初晗拽得俯趴在自己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一天天地净在想些什么?”
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里净是不具名的怒意,按着燕初晗纤细的薄腰,裴渊顿了顿,道:“若是喜欢孩子,明日朕让人将小郡主送来揽月殿陪你玩一会。”
燕初晗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么叫让小郡主来陪她玩一会儿?
小燕如岚如今连爬都还没学会呢。
话题就这么被硬生生岔开了。
燕初晗感受到身下的异状,怯怯地瞧一眼裴渊难堪的脸色,主动用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埋在他的肩窝,轻轻地喊道:“裴渊。”
裴渊一愣,淡声说:“好大的胆子。”
直呼君主的名,是大忌。
“想叫你的名字,我就轻轻地叫,没人能听到。”燕初晗的声音软得像是一片云,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裴渊耳畔,勾人魂魄。
她半阖美眸,口是心非地说:“裴渊,不要对我这么好,若是……我舍不得。”
心里想的却是,你要一直这般待我好,我也要一直这般待在你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裴渊侧首吻了吻她的长发,“不要胡思乱想。”
“万事有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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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
文将军正在向裴渊禀报:“末将确实查到有传言道青阳城拍卖会上或许会有医圣神药,但一直未有确定的消息。”
他略一停顿,迟疑道:“这……公主身在深宫,不知是从何来得知的消息?”
裴渊压了压唇角,气质清贵,姿态散漫,帮着燕初晗胡编,全然没有妄言的负担,道:“永淳公主在春猎时也听到旁人提及此事。”
文将军点头道:“原来如此,末将马上在青阳城设下埋伏,或有所获。”
又想起一事情,文将军皱眉说:“潜入武家的探子来报,密道很有可能在武家的主书房内,只是戒备森严,末将的人暂时无法潜入。”
倒也算是个好消息,裴渊摩挲一下玉扳指,颔首道:“朕会派影卫去,届时让你的人接应。”
文将军抱拳道,姿态谦恭:“末将遵命。”
事情吩咐得差不多了,裴渊端手边的茶,正准备润润嗓子,却发现杯中茶已经半凉。
裴渊声线沉了半调,“让人进来添茶。”
文将军从前便是裴渊的部下,也不觉得做这等简单的传话是什么折辱身份的事,便走了两步,推开书房的门。
小禄子适才进殿,一进殿就看到文将军推门,连忙迎了上去,”文将军,可有吩咐?”
“皇上的茶水凉了。”文将军道。
小禄子连忙取了热茶进屋,一边添茶一边哈腰赔罪道:“奴才失职,跟着奴才的小徒弟以前没伺候过皇上,连茶凉了也不知道添,皇上赎罪。”
其实皇上正和文将军谈话,宫人哪敢进屋伺候添茶?
裴渊也没怪罪,只是抬手制止他的话,问:“刚从揽月殿回来?”
小禄子忙点头:“正是,皇上吩咐奴才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
裴渊问:“公主作何反应?”
“奴才去的时候,永淳公主正抱着小郡主讲故事呢。奴才把字帖交给公主,公主说定会好好练字。然后奴才又去取了陛下提及的那些图,公主知道内务府会把她绘制的首饰打造出来,格外开心。”小禄子殷勤地说。
裴渊知道燕初晗可说不出一定好好练字这般的话,也没多问什么。
小禄子又说:“除此之外,公主还特地挑了一幅图交给奴才,说是让内务府琢磨琢磨,说不定能让军中用上。”
裴渊掀了掀眼皮:“哪一张?”
小禄子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个上端收紧的瓶子,配了一个和瓶口一样大小的圆盖,特地将瓶口和圆盖圈出,仔细地画了两处的细节图,旁边写着好几行歪七扭八的小字。
小禄子道:“公主说在瓶口和瓶盖上刻上相对应的螺纹,到时候再将两者旋在一起,瓶子里的水便不会漏出来了。公主怕内务府的师傅看不懂图,还特地写了好几行字解释。“
文将军听了这话也起了兴趣,上前一看,仔细端详,皱眉思索了许久,似乎是明白了永淳公主这幅图的意思,不禁啧啧称奇,“这当真是妙,永淳公主巧思令人倾佩!”
话音刚落,文将军抬头却看见裴渊倒没有像他一般感到惊奇。
其实裴渊昨晚就看见这图了,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文将军,然后对小禄子说:“嗯,那就拿去让内务府琢磨吧。”
“宫里能工巧匠这么多,定能把公主的东西都打造出来。”小禄子笑着说,“公主画的那些首饰,奴才拿过去的时候,内务府的人都说没见过那些样式。若是做出来了,公主定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