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渊踱步至侧殿来寻燕初晗。娇美的女子斜倚在软榻上，只手托腮，专注地看放在几案上的书，细碎的光落在女子桃红色的裙摆上。
觉察到有人靠近，燕初晗仰头去看，见来人是裴渊，杏眸微眯，绽放出明艳娇嫩的笑容，夺目得像是夜空中盛放的烟火，直直掩去了星辰的光芒。裴渊置于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握了握。
“陛下。”燕初晗身子向外倾，伸手去够裴渊，裴渊自然地上前接住了她绵软的手，藏于手心。燕初晗仰着头看他，完全笼罩于男人高大的阴影之中，她的指尖在男人的掌心调皮地轻划，“陛下忙完了？”
裴渊自上而下地望着她那肤如凝脂的芙蓉面，托腮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做工精巧且款式不俗，更是衬得她玉颊樱唇，明媚生辉。
在燕初晗之前，裴渊只以为女子热衷于堆砌金玉是为了彰显己身的雍容与恩宠，直到见了她这般颜色，才觉得只有最好最奢的珠翠罗绮才配得上她这般光华，才心甘情愿地用价值连城的玉石珠宝将她娇养起来。
“暂且无事了。”裴渊扫一眼几案上摆的书，竟是一本兵书，讲的是阵法排布，“公主喜欢看兵书？”
燕初晗借着他手上的力起身，而后没骨头似的靠进男人怀里，带了一身的香梨甜味儿，语调里是清软的不以为意，“才不喜欢呢，不过是随手从陛下的书架上拿的，无聊得很。”
女子半遮半掩的小脾气使得她格外生动，裴渊不免轻笑一声，他的五官极有气势，面无表情的时候严肃得要叫人软了双腿，可笑起来却也是尽显阳刚之气。
燕初晗歪着头看他笑，自己也勾起红唇轻笑，眼眸里有星光闪烁，“陛下笑起来这样好看，怎么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
“可还配得上公主？”裴渊揽她的腰，硬朗的眉目间有不经意的柔和。
燕初晗略一愣，而后低声笑道：“陛下是妾见过最最好看的男子。”
倒也是一句顺耳的实话。
“公主可知今日武侍郎来见朕是为何？”裴渊话锋一转，眼神落在她的颈侧。
燕初晗略一思考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刚刚求见的那人，她摇摇头，眼神清澈地说：“妾不知。”
裴渊望见她眼底的澄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底反而升起疑窦。他面上仍是笑的，连声音都堪称温柔，“武黎他今日来劝朕善待燕帝的后人，以彰显帝王仁慈。”
“这……陛下待妾便是极好极仁慈的。”燕初晗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心道这武侍郎可不就是意有所指，八成也看不惯裴渊将她留在宫中。
也不知他是觉得裴渊这般行事实在荒淫，还是觉得这样做是在羞辱旧朝皇室，有损名声。
等等，武侍郎，武家？
燕初晗猛地想起，这武家在原文里正是因为暗助燕复而满门抄斩！她读书读个囫囵吞枣，若不是今日，她早将这武家忘得干干净净。
她正色道：“陛下，您以后得多注意这个武家，恐怕他们并不如面上那般安分。”
听罢，裴渊眼底蓦地蓄起风暴，薄唇轻勾，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看来公主待武黎也是一般不在意。”
“武黎？”燕初晗将话说出去后才觉得后悔，眼底是茫然和疑惑，难道武黎是自己该认识的人吗？
可原文里只在交代燕复的下场时略略提了一两句武家，说武家是燕复在朝中深埋的内应，所以裴渊才迟迟未能擒获燕复。可她对武黎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武黎，武侍郎……对了，她想起来了，原文里都是称他为武侍郎，未曾提及他的具体姓名，怪不得她没印象。
裴渊眼睑微垂，掩盖住一闪而过的精光，“公主端庄，不常见外男，与武侍郎不相熟再正常不过。”
听到裴渊这么说，燕初晗这才稍放下心，但心底还是有些不安，她觉得裴渊的话既像是讥讽，又像是给自己递台阶。更该怪自己多嘴提醒，燕初晗颇为懊恼地皱了眉。
裴渊抬手挽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生硬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朕陪你去看看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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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燕如岚哪有生病，不过是这几日哭闹多了些，御医来看过一次，然后给她开了一方可有可无的药。小禄子便是拿这做的托辞，好让永淳公主来缓和皇上的脾气罢了。
好在燕初晗见到她那幼小的侄女时，没养过小孩的她根本看不出得没得病，只知道建章宫的宫人应当将小燕如岚照料得还算精细。
小小的婴孩褪去了刚出生时的孱弱，不哭也不闹地躺在木质摇篮里。她刚刚睡醒，两腮酡红，安安静静，和她的生母如出一辙地乖巧可爱。
好奇地碰了碰她露出在锦被外微蜷的小手，燕初晗一点儿力气都不敢使，触到婴儿娇嫩奶香的肌肤，忍不住眼睛亮晶晶地去看站在身旁的裴渊。
“她好软呀。”燕初晗压低了声音，拽着裴渊的袖子对他说。
裴渊最喜她那一双动人的眸子，“公主喜欢小孩子？”
燕初晗再看一眼正睁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侄女，轻轻摇头，鬓间的金蝶轻颤，她轻声说：“只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孩子，许久未见她，再见还是觉得稀奇。”
“若是想念小郡主，公主可以随时来看。”裴渊淡声道。
燕初晗抿唇一笑，她自然知晓裴渊不会将燕如岚交给自己带去揽月殿，但她也不在意，反正她自己也不会照顾小孩。小心翼翼又略显笨拙地，她把孩子从摇篮里抱起，“比妾上次抱她重了不少，可是还是好小一只。”
又听见裴渊说道：“朕也很久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
“上一次，还是朕的妹妹。”
燕初晗抬头看向他，却没有从裴渊平静的脸色中看出破绽，她一时觉得口舌有些干涩。对于裴渊的妹妹，裴绘，燕初晗此时知道得恐怕比裴渊还多些。
裴绘曾是亡国之君燕帝的妃子，封为绘妃，论辈分还得算燕初晗的长辈，。老淮南王将当时才十四岁不到的裴绘献给燕帝，裴渊虽不愿，但他当时羽翼未丰，他和裴绘的生母也不久前病逝，根本无人护着他们兄妹二人。
可怜裴绘入宫第二年便香消玉殒，燕帝对外宣称她死因却是思乡抑郁成疾，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直到后来老淮南王病弱，裴渊夺得权势，派人入京调查后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死于温皇后之手。温皇后正是燕复的生母，温玉的姑母，此事也是他登基以后降罪于温家的原因。
而自己怀里的燕如岚，或许已是京中唯一一个还流着温家血脉的孩子了。
燕初晗低头看着自己可怜的小侄女，心绪有些乱。裴渊这时候提起自己的妹妹，是何意呢？
其实，裴绘之死并非是表面上看来的后宫争宠那般简单，这桩旧闻背后藏着的是，连原主都不知道的荒唐事，甚至连争权夺势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场难以启口的皇室闹剧。
或者说，皇室悲剧。
在原文里，裴渊那般厌烦女子勾心斗角，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的妹妹年纪轻轻便死于后宫斗争。燕复正是知道这是裴渊的心病，所以才在最后被擒之际，仿佛报复一般地将裴绘死亡的真相残忍道出。
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将裴渊的伤口撕开，予他致命一击，看看他狰狞狼狈的凶相。
“陛下……”燕初晗温柔的笑眸凝视着怀里正专心啃手手的侄女儿，说的话却是给裴渊听的，“绘妃要是见到了咱们小如岚，也会欢喜的。”
裴绘的悲剧，燕初晗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告诉裴渊，或者说该如何告诉裴渊。但她总归是要说的，也只能是她来说。
她想，就算她说了这件事，会让裴渊怀疑自己的身份，甚至于迁怒自己，她也不愿让这桩旧事成为燕复扎向裴渊的一柄利刃。
她记得，原文里，裴渊知道他妹妹死亡的真相时，原本身负重伤的裴渊当晚怒火攻心，竟然陷入凶险的昏迷，若非女主衣不解带地照料，裴渊恐怕会落下严重的病根。
燕初晗是一点虐的情节都看不下去的软心肠，当时看到这个情节时，哭得那叫一个眼泪哗哗。
她受不了。
她得找个合适的契机，用一种能保全自己的话术，告诉裴渊事情的真相。但不是现在，现在她脑子里实在有点乱。
她歪着头逗小侄女，笑着用哄孩子时的特定语调说：“对不对呀，小如岚？绘妃娘娘和你娘亲玩得可好了，她要是见到你，肯定也很开心，是不是呀？”
裴渊看着她，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