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似笑非笑地捏着她的薄肩,声音里有清润的无奈笑意,“也就是公主敢这般无中生有。”
燕初晗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想要和他争论一番,却又被裴渊按着肩膀压回怀里,听见他胸膛里发出的一声低笑,“你可差点害苦了文澍。”
“口口声声说怕朕生气,可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你更会气朕的了。”
听他这么说,燕初晗绷不住,也眉眼弯弯地勾了嘴角,靠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陛下是不是吃醋了?”
燕初晗的声音轻软,却又带着蜜糖一般香甜的笑意,裴渊闭了闭眸子,心头只觉得被轻轻地戳了一下,便有细细的甜意顺着血液直流入四肢百骸里,将自己麻醉。
“妾也醋得不行了,一看到陛下和别的姑娘站在一起就气得不行。”燕初晗还是轻轻糯糯地添油加火,理直气壮地控诉他的不好,直白的爱语逼得裴渊喉头发紧,口干舌燥。
“陛下不要看旁的女子,不要纳文姑娘入宫,好不好?”
燕初晗仰首瞧他,浑然未觉他的急促呼吸,犹是拽了拽他的袖子,纤长的睫毛微微扇动,道:“可好?”
“好,公主要的,朕都答应。”
裴渊声音哑得令她蓦地惊醒,意识到了什么,面皮一紧,两颊绯红,左右瞧瞧的确是无人看着,才踮起脚尖轻轻巧巧地亲了亲裴渊的脸颊。
紧接着便被裴渊锢紧了软绵的腰肢,掌心按在她如瀑如丝绸的青丝上,她浑身烧起来一般承受着裴渊的吻,身子轻轻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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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禄子和容儿、珍珠都在射奕场外候着,估摸着该是皇上入场的时候了,小禄子才迟疑地远远喊一声:“陛下,时间差不多了,陛下和公主可要移步会场?”
裴渊替燕初晗理了理微皱的衣领,又瞧着她通红的双颊,才笑着道:“知道了。”
“今日不能带着你骑马,朕也要上场参赛。”裴渊瞧见她脸上没有太过失望的神情,握了握她纤细的手腕,问道:“今日的汤药,可喝了?”
燕初晗一听到汤药两个字,一双秀眉就皱起来,好生委屈地说:“不喝!妾都主动来寻陛下了,陛下怎得还要罚妾喝药?”
裴渊不急不缓地说:“对你的身子有益处。这几日可是没好好用膳?”
燕初晗愣愣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并没有觉得自己哪儿瘦了,不过听他这样问还是笑得清甜,“许是这几日胃口不好。”
裴渊稍稍看向远处,而后低头对她说:“今日风大,赛事时间长,你便回去歇着吧。”
果不其然,方才听到不能骑马,燕初晗并没有什么反应,可听到连会场都不允她去,燕初晗笑脸立刻就垮了。
眼瞧着她眼睛立刻就盈上了水光,裴渊赶紧说:“不是不让公主去,是朕怕你身子受不住。乖些,朕等会吩咐小禄子去寻御医,重新给你开一副没那么苦的药,回去好好歇着。”
“妾不想喝药。”燕初晗讷讷道,情态怜人。
裴渊只觉得自己半生的耐心都耗在了她身上,仔细地哄着她:“这几日朕不在,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小半年的补汤都白费了。今日时间久,你耗不住,莫要闹脾气。”
燕初晗微怔——小半年的补汤,这是何意?
莫非,她每天早晨喝的并不是避子汤……
只是普通的补汤?
看着她愣神,裴渊以为她还在闹别扭,只好说:“朕会吩咐今日晚宴多做些公主爱吃的菜。”
燕初晗回神,收束起内心的疑惑,按着裴渊的手臂抬头对他说:“妾不去了便是,陛下骑马要当心,莫要受伤。”
裴渊眉梢微动,声音清润:“好。”
接着,他朗声道:“小禄子,送公主回去。”
已是黄昏时分,昏暗的天空里只晕着一抹亮橘色,有飞鸟振翅掠过的踪迹。
“陛下。”小禄子快步走到裴渊身旁,额角有几滴汗。
裴渊饮下京中少将军敬的酒,小禄子才附耳低声道:“公主那边的人说,自下午申时末用了汤药后,公主便歇下了,现在还是困顿得很,便不来赴宴了。”
裴渊不由皱眉,问道:“睡了这么久,御医可去看了?”
小禄子答:“奴才带御医去请了脉,公主无碍。御医还说了,那汤药厉害,所以放了安神的药材好叫公主喝了身子舒泛些,公主体弱,喝了药嗜睡也是正常现象。”
指腹按了按酒杯的繁复雕纹,裴渊扫一眼台面上的几盘糕点,“把这些点心给她送去,嘱咐她得用了晚膳再吃,不得挑食。”
小禄子连连点头,心道皇上可真是把公主放在了心尖尖上。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底下的人眼里,全然变了意思。
永淳公主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有心的人个个都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听说她主动去射奕场来讨好皇上,可因为对文将军出言不逊而遭了皇上训斥,甚至连射箭大赛都没被允许去观看。估摸是今晚又自恃身份,不肯出席,惹得皇上皱眉不虞,一怒之下把面前的点心通通撤了。
达官显贵的家眷们相互低声议论,借着丝竹管弦的掩盖,心思各异。有善于攀附之妇人低声与蒋容华攀谈,故意道:“这永淳公主着实上不得台面,丝毫不顾及皇上的面子,惹恼了皇上,早晚会遭厌弃的。”
坐在蒋容华身后的姚美人偷偷瞧了蒋容华一眼,只见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说:“这岂是我们能说得准的。”
那妇人满脸堆笑地说:“事在人为嘛。”
蒋容华笑而不语,咽了半杯子的酒。
——另一边,燕初晗的营帐里。
容儿轻声唤:“公主,公主莫要睡了,晚膳已经送来了,公主吃了再休息吧。”
燕初晗迷迷瞪瞪地起身,揉了揉凌乱的青丝,意识才慢慢回笼——裴渊就是个大骗子,重新熬制的汤药还不是苦得她泪水涟涟,容儿和珍珠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哄着她喝下去的,连着嚼了三颗牛乳糖才把那股子药草味给盖下去。
而且那药一喝下去没一会儿,她就困得眼皮子打架,直接睡了一下午。傍晚小禄子来请她去赴宴的时候,她仍是觉得没睡够,再加上因为那苦汤药心里还生着气,燕初晗一个翻身就说自个儿不要赴宴了。
待她再次醒来,天色都是接近全黑的昏暗一片,有几颗闪耀的星子遥遥地缀着。
她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让容儿替她绾发,镜子里的女子容貌昳丽,眉目如画,燕初晗左右瞧瞧,看得格外仔细——似乎脸颊确实是瘦了些。看来裴渊比她自己还清楚自己身子骨的情况,又想到原来自己每日喝的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避子汤,只是普通的补药,忍不住眉眼一弯,对着镜子傻愣愣地笑了起来。
容儿见她心情转好,也忍不住跟着笑:“公主今个儿可算是笑了,陛下还特地让禄公公送了点心来,说是让公主用完膳后再吃。”
“都有些什么?”燕初晗一边问,一边翻看着首饰盒,随手挑了一只轻巧的鎏金喜鹊珠花递给容儿。
容儿替她簪上珠花,答道:“都是您爱吃的,奴婢瞧了一眼,有酥糖玫瑰糕和赤顶玉桃饼,还有些牛乳糕。”
燕初晗听了格外欢喜,给自己戴上一对红玉珠耳坠,便迫不及待地起身,“快端上来让我尝尝。”
容儿忙跟在身后说:“陛下吩咐了一定得吃了晚膳才能用点心呢。”
燕初晗撇撇嘴,“他管得倒宽。”
早已习惯了公主的“放肆”,容儿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裴渊吩咐的那句“不准挑食”她都没敢说。
好在燕初晗这会儿听话得很,乖乖坐在小桌前,瞧着满桌子的菜,夹了一筷子八宝鸭。
小宫女珍珠替她布菜,看着燕初晗不跟皇上闹别扭了,看着比燕初晗本人还要高兴,兴奋地说:“陛下格外在意公主,这些菜都是命厨房单独烹饪的,不是宴会上准备的菜品,恐公主吃了凉的菜。而且,今日的汤点是药膳,说是要给公主补补。”
燕初晗玉筷一抖,默默祈祷药膳好喝点。
今日菜色不错,燕初晗比往日多添了小半碗饭,然后才接过珍珠递来的药膳。她瞧着乳白色的汤,轻轻搅动两下,觉得闻起来味道并不难闻,甚至还挺香的,她才放心地舀了一勺。
药膳温厚,燕初晗尝了一口便觉得浑身暖和,只不过——莫名地觉得头有些晕晕的……
难不成,这药膳比下午喝的汤药还能安神助眠?
瞧着眼前晃出残影的碗碟,燕初晗才迷迷糊糊地觉察出不对,她晕得厉害,小腹也突然疼得叫她脊柱发麻,手一松,汤勺和汤碗直接砸在了桌上,发出尖利的撞击声。
“公主!”
失去意识前,燕初晗只记得自己眼前的世界骤然倾倒,容儿和珍珠满脸恐惧地朝自己冲过来——
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接住自己,砸在地上肯定很疼,还好她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