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透过微光看清了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枚白玉扳指。
心头一颤,看着无边的夜雨,福海轻轻开口:
“小主子准备何时昭告陛下的死讯,按照祖训,天子薨,宫中醒钟阁需鸣响丧钟九声”
“风雨声如此之大,此时鸣钟,怕是无人能应,等这一夜的风雨过去,明日再鸣丧也不迟”
北宫止目光落在空虚的雨幕了,脸上的表情让福海捉摸不透,他思索了一瞬,恍然大悟。
“是老奴考虑不周了,若是此时鸣钟,定会引来豫王,恐生枝节”
“你说若是北宫岁今夜来了,我当如何”
杀或者留,北宫止忽然有些迷惘了。
福海看着眼前人俊美的面上的迷离,不敢妄言。
在他心里,此二人其实很相像,只是眼前人更狠一些。
“我曾嫉妒他能得到一个人的心,嫉妒他生在皇家却能保持本心,嫉妒他与那人一样,总是一副淡然无畏的样子,嫉妒他那本该属于我的殊荣与尊贵,嫉妒的恨不得杀了他,而我也确实那样做了,只是并没有成功,今夜酿成当年一切罪恶与惨痛的人死了,情仇恩怨皆了断,可我与北宫岁之间却要重新去决断了”
北宫止自说自话,福海垂头听着,心中叹息。
心想北宫岁若是执意要争,两人必有一战,眼前人虽有传位的圣旨,名正言顺。
可北宫岁手里有数十万大军,手握重兵,若他不顾身后骂名百姓诟病,随便寻个由头杀了眼前人夺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如今只能等,一夜尽快过去,瞒住众人,天一亮,北宫岁领兵离京,眼前人顺利登基,一切尘埃落定。
“风雨太大,小主子小心淋坏了身子”
福海收起思索,低着声开口,上前一步准备将窗户关上。
只是他的手还没伸出去,雨夜里便响起了低沉又清晰的钟声,自醒钟阁方向传来,一声接一声,足足九下,响彻宫墙。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先他们一步奏响了丧钟,福海大惊失色,转头去看北宫止,发现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的惊诧。
“速速去查”
北宫止沉吟了刹那,眉梢一紧,开口,福海应了一声,往门口疾步而去。
待他拉开门,院外雨中的太监宫女们已经跪在了大雨里,脸上是懵懂又惊慌的表情。
“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乱奏丧钟,速速去醒钟阁查看”
福海朝一名太监高声道,语气又气又急,那太监身子一抖,起身迅速消失在了大雨里。
太监离去,他迅速关上门退回了殿内。
另一边,醒钟阁的巨大铜钟前,一抹黑影跳下高台消失在了雨里。
福海派去的小太监到达的时候,只瞧见还在微微摆动的木铎,看了眼四下无人的寂夜,脊背一凉,小太监转身便往回跑。
他的人刚消失在转角,醒钟阁的树丛后便走出了两人。
“王爷,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做”
墨飞看着北宫岁有些憔悴的面色,轻声开口。
亲自敲响丧钟,墨飞想到北宫岁适才敲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去福临宫,本王该去送父皇最后一程”
北宫岁声音异常沙哑。
“北宫止想必已经成事,我们现在去,恐怕危险,如今之计当时先出宫”
墨飞不赞同道。
“他能成事,不过是我想让他成功,我既然敢敲钟,必然有办法全身而退,今夜,该做个了断了”
北宫岁沉声说罢,大步跨进了雨里。
墨飞忙跟了上去将伞撑了起来。
福临宫里,小太监赶了回去,禀告北宫止说醒钟阁内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北宫止眉头皱的更紧。
小太监退到了门外,太医也将北宫璘的尸身查验完毕了。
北宫止思前想后只觉哪里不对,心中一时烦躁,吩咐福海在此处等候,他回一趟冷宫。
拉开福临宫的殿门,北宫止的步子僵在了原地。
院内游廊外,有宫人挑着宫灯,一袭黑衣撑着伞正朝他走来。
那一身墨色,仿佛要融进无边的夜色里,肃杀冷厉。
两人的目光在雨幕里相遇,谁都没有躲避,眸光似海。
北宫止发现自己适才还烦躁不安的忽然心沉了下去。
他轻笑了起来,收起了面上的焦急,倚在了门边。
他自诩滴水不漏,却原来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
可那又如何,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
“豫王所来为何”
北宫止语气平静。
北宫岁在台阶下站定,并不看北宫止,目光在灯火昏黄的殿内落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本王来送父皇最后一程”
说罢走上了台阶,越过北宫止进到了内殿。
“呵呵,王爷倒是孝悌,事到如今,我才觉得我真正该佩服的人是你北宫岁”
北宫止话里嘲讽,并未阻止北宫岁,他靠在门边望着北宫岁孤傲的背影,目光幽深。
既然他自己也被算计了,既然北宫岁来了,那么他倒要看看他想要干什么。
“父皇薨了吗”
另一个低缓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迟疑和轻颤。
阶下雨幕里,北宫煜神色复杂。
“今夜倒是热闹”
北宫止嗤笑。
北宫煜的眼里聚起了冷意,却没有说话,同样越过北宫止跨进了殿门。
内殿的福海看见北宫岁与北宫煜出现时,神色瞬间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惧忧次第闪过。
不待他开口行礼,北宫岁与北宫煜已经将他忽略,径直越过他朝帘幕后走去。
太医见状也赶忙退了出去,只是在经过北宫岁身边时,步子微微顿了一顿。
“福海你过来”
北宫止看了一眼投在远处帘幕后两抹高大的身影,突然将福海唤过去。
他朝福海低声说了句话,福海便提着宫灯撑着伞匆忙出了殿门。
廊檐下,墨飞抱剑而立,在福海提灯经过他身边时,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福海的去路。
福海借着灯光看清墨飞那张冷峻的脸时,吓了一跳,一个不稳,险些滑倒。
“公公要往何处去”
“老奴,老奴去外头瞧瞧可还有.........墨侍卫这是何意”
福海不欲与墨飞纠缠,冷着脸想要越过他,墨飞的身子却如一座山一般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