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的意思是,福海公公并非真心来送诏书?”
墨飞有些吃惊,只觉刚才福海的样子不似作假。
可是从北宫岁深沉的表情里,他意识到福海的一出雨夜送诏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父皇既然敢将诏书交给福海,自然已料想到重重后果,太子居在宫中,那诏书轮也轮不到本王头上”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伴着屋外大作的风雨声,愈发让墨飞摸不着头脑。
“王爷是说………..”
“不急,明日你自会知道”
北宫岁轻蹙着眉头,语气平缓笃定。
墨飞不疑有他,刚想退下,耳边又想起了北宫岁的声音,较之前不同,多了些暗哑。
“城外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坐等明日好戏开锣”墨飞也答的笃定。
他等这一日等了许久,一想到天亮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墨飞便忍不住的兴奋,一向肃静的眼里不禁攀上了亮光。
北宫岁自然看出了墨飞的心思,神色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
“墨飞,若本王这一世注定与那皇位无缘,你待如何”
墨飞是他的亲信,亦如朋友,忠心耿耿,一心助他荣登九五,之后无论成败,他都无妨,只是担忧墨飞期望过大,最终失望。
墨飞听罢北宫岁的话先是顿住,而后眼里的兴奋渐渐消失。
“自然是王爷去哪里,墨飞便去哪里”
不假思索,墨飞便道出了心中的想法,语气也趋于平和。
是真心话。
他不知北宫岁为何会出此言,可他这一生追随信任的只有北宫岁一人,是以无论成败对错,他都会追随。
“你日后自然是要娶媳妇的,怎能一直赖着本王”
北宫岁瞧着墨飞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开口打趣,紧促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整个人忽然间温润了不少,瞬间变成了君阳山中的少年。
落雨声滴滴答答,墨飞向来严肃的脸上瞬间出现了裂痕,他嘴角猛地一抽,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擒着一抹淡笑的北宫岁。
似是没料到他会忽然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望山听雨,他们在君阳上上无聊之时经常如此,也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只是如今困于这城池之中,沉浮渲染,这玩笑再听起来,早已不是当年味道。
“即便娶妻生子,墨飞也还是王爷的侍卫”
又是一声轻笑,夜色幽深,雨幕朦胧,北宫岁俊美的脸上静静的划过一抹柔和。
“明日你我分开行事,我自去大殿向父皇拜辞,你需盯紧地牢,不能让她受到半点牵连与伤害”
墨飞离去之前,北宫岁轻声吩咐。
一夜风吹雨,黎明时分,下了两日的雨终于停歇,只是天色依旧阴沉的紧。
北宫岁换上庄重威严的朝服,将那枚象征他身份的玉冠束在发顶,乘着马车往皇宫而去。
高大肃穆的朱红宫门似在诉说着天家威严的高贵不可侵犯,宫门口守着两排面生的重兵,见北宫岁下了马车,躬身行礼。
北宫岁没有说话,淡淡的瞥了一眼守门的侍卫,嘴角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缓步进了宫门。
北宫璘如今已经不上早朝,大部分的政务都是由北宫煜代为处理。
是以北宫岁径直去了福临宫。
一进福临宫的院子,一股杀伐严厉之气铺面而来。
北宫岁神色微变,却依旧稳步往前,福海守在殿门口,见他出现,面上划过些许难堪。
北宫岁似未看见,只示意他进去禀告。
福海进去再出来,北宫璘准北宫岁进殿。
“岁儿今日怎么来了”
北宫璘从塌上起身,看着帘幕外恭谨站着的人影,目光有些灼灼不明。
“儿臣午后领兵出发,特来向父皇辞行”
“来父皇塌前”
北宫璘一开口便带着些喘息,好似连说话都已经十分费力,声音却是难得的慈爱。
北宫岁心头一跳,握了握拳,越过帘幕走到了北宫璘塌前。
刺鼻的药味伴着一股萎败之气直冲北宫岁鼻尖,引的他微微蹙眉。
只是更让他惊讶的是北宫璘那张过分苍老衰败的面孔。
不过才几日光景,他竟然已经比之前更加衰老虚弱。
北宫止,果然好手段。
看着眼前被他称作父皇的人,北宫岁一时觉得荒唐可笑。
他父皇一生生性多疑,怕是未曾想过到老却被他一心想要除掉的江北王遗孤所骗。
若他知道日日为他诊病的人就是他一心想要杀掉之人,也是一心想要杀死他的人,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父皇这一生从未言过错,不知到那时,可会承认自己错了。
“岁儿在想什么”
北宫璘还是头一次见持重深沉的北宫岁在他面前露出那般恍惚的神情。
毫无情绪却有些莫测,莫测到让北宫璘心里生出了惶恐。
他感觉,那惶恐像一只手将他的心脏狠狠的攥住,似乎多看一眼,自己就要被吞噬。
所以他沉着脸开口唤了一句。
恍惚瞬间褪去,连面上那细微的表情也消失了。
“儿臣走神,望父皇恕罪”
“皇儿在适才在想什么”
北宫璘粗嘎的语气沉了下去,固执且威严。
北宫岁抬起头与他对视,缓声开口:
“儿臣在想父皇归天后,能否放过母妃”
极其平和的声音加上北宫岁俊美却淡漠异常的面孔,瞬间便挑起了北宫璘的怒意。
好一个待他归天,一个两个的都盼着他死。
“你母妃乃父皇最喜爱的妃子,父皇宾天,自然要她陪着”
北宫璘心里气急,脸上却不现,只是看向北宫岁眼里的慈爱一点点消失。
“呵呵,父皇当真是因为喜欢母妃”
略带嘲讽,换来了塌上人一声冷哼。
“你母子二人当年的欺君之罪,父皇从未追究,如今让她与朕陪葬,也是无上荣光,况且此事自古有之,她有何不愿,可是你母妃让你来做说客的”
掩饰不住的怒意,北宫璘的面色完全冷淡了下去。
“父皇所说的欺君之罪可是当年母妃让儿臣诈病逃往君阳山一事”
音色依旧毫无起伏,北宫岁眼底的淡漠渐渐由冷意代替。
所有对眼前人的挣扎与无奈全都在他说完那句话后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