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风里,带着江南特有的潮湿和一丝甜腻,这是九秋喜欢的味道;路边树林里的小鸟已开始歌唱,她迈开步子朝天台山赶去。
翻过一个山坳后,九秋抬首看日头,见时间尚早,心里轻松了些许,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流传在黄安县一带的民歌《十把扇子》:
“一把扇子么连连、斗斗齐呀么溜溜;这把扇子么哎呦、郎买的呀干情哥;郎买扇子么连连、花了钱呀么溜溜;做双布鞋么哎呦、送郎穿呀干情哥……”
“别唱啦,我情愿听你哭!”小金子又开始了牢骚。
九秋不理睬他,自顾唱着。到了九焰山山顶上的开阔地带后,她解下包袱,放出小金子,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你可以走,但你身上的碎银和小黄鱼必须留下。”
小金子的身体迅速膨胀为水桶般粗壮,抬头,张开嘴,示意九秋把钱给他。
“翻脸比翻书还快,只认钱不认人,这是毛病,要改!”九秋真的生气了。
“好吧,你带回天台山,你师傅如果问你哪儿来的钱,你如何回答?难道说有一个金主要包养你?”
“蛇嘴里吐不出象牙!”
话虽如此,九秋倒是觉得小金子的话有道理,何况拿着钱回天台山,自己也没有地方花,于是手一扬,把两根小黄鱼和一把碎银扔进了他的嘴中。
小金子嘴巴一合,哧溜,消失在草丛中。
九秋的耳边隐隐听到他的声音,“不管你哪一天回安和镇,都得带上我,否则,我就自己去找你,只是这样动作就大了,你懂的!”
“一会激将法,一会威胁,不愧是修炼了千年,把人类的心里摸得透彻。”九秋嘴角上扬。
站在山顶那块大青石上,九秋回望安和镇的方向,那团红云若隐若现,想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摸摸荷包里那个紫檀小葫芦,庆幸念安已离开了凶险之地。
九秋边走边思量,回天台山后,是不是在请教师傅如何破解红云、追回命魂的同时,把结识念安,哥哥赠剑这两件事情告诉他?左右权衡后,她觉得这是私事,还是不讲为好,至于结识了小金子,她原本也没有准备告诉谁。
绕指柔盘在右手手腕上,终究容易被人发现,九秋取下盘在腰间,隔着一层内衣权当腰带,这样隐秘,需要用时也方便。
午时过后,九秋终于赶到了天台山下,远远地望见师傅和自己住的小屋时,她雀跃起来。那些房子都是随地势而建造,并不在同一个院子里。在他们住的房子下面几百米开外,才是村庄,平素如果没事,师傅很少和村里人来往。
九秋放慢脚步,悄悄朝师傅住的正屋而去,想把自己特意给他买的烟丝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也权当弥补自己偷偷下山的歉意。
走到正屋前,她刚准备迈向大门台阶时,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男一女模糊的争吵声,男性声音是师傅无疑,但另外一个是女子的声音,这让九秋心里一惊,因为自从她被收养后,偶有人来正屋,也无非是请师傅出山看风水,或是商量家里丧葬之事,还有附近村庄的猎户们,不定时会来找师傅聊聊天,仅此而已。今天来的是女性,而且还和师傅争吵,却是第一次。
九秋觉得这个时候进去,难免会尴尬,于是转身准备先回自己屋子时,却听到那个女性的声音突然提高,“吴一了,以前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最近几年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越来越怀疑儿子没有死,而是被你别有用心地送人。”
“我跟你解释过多次,那个孩子一落地就没气了,你怎么不信?”吴一了的声音很小,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你必须还我儿子!否则,我们上公堂!”女子的声音越来越高。
“你必须还我儿子!”这七个字如同重槌击鼓,九秋在震惊的同时,极度困惑,据说师母是在师兄出生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去世的,那么现在屋里说话的这个女性是谁?她和师傅是什么关系?他们的儿子到底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在哪里?父子之间有联系吗?
无数个问题,让九秋的思绪乱如麻,同时,她也明白屋里二人争吵的内容是绝对隐私,自己不宜再听下去。
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她回到自己住的小屋。
收拾好下山时清洗的床单,九秋拉开窗帘准备开窗透气时,视线无意投向正屋的方向,蓦地,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显然,对方是刚从师傅屋里出来的,只见那个女子经过厨房门前,沿着通向后山的小径而去。
九秋住的小屋地势较高,她清晰地看到对方穿着浅灰色宽袖上衣,下作黑色裙裤,脚上是一双黑色绣花布鞋,头发用一根看不出材质的发簪绾着,边走边用手揉眼睛,大概是在无声哭泣。
这是是一位长相标致、风韵犹存的女性。九秋努力睁大眼睛,但由于相距较远,无法清晰地看到面貌,只是从背影判断对方人到中年。
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女子独自走山道容易遇到狼、毒蛇等,师傅没有相送,九秋为她担心起来。她从对方刚才和师傅的争吵中,不难得知师傅与该女子有私情。可她眼里的师傅是不贪财、不好色、不物质的一个普通父亲,一位敬业的风水师。
师母去世多年,如果师傅和那位中年女性有过私情也很正常,至于他们之间的那个儿子,肯定如师傅所言,出生时就夭折了,否则,就凭自己在山上这十年,不可能看不出师傅在外面有家庭。
如此一想,九秋心里又有几分释怀,刚升起的一丝对吴一了人品的怀疑又立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