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盘算着,那位中年妇女刚走,师傅肯定心烦,但自己回到山上,如果不主动去跟他打招呼,既不合情也不合理。犹豫片刻后,她锁上自己的房门,来到吴一了住的正屋门前,只见屋里黑漆漆的,没有掌灯。
“师傅,我回来了。”她轻轻喊了一声。
屋里,吴一了应了一声,点亮了灯。
九秋推门进屋,见吴一了坐在太师椅上,脸上似乎有一丝疲惫。
“偷偷溜走还知道回来,师傅是该批评你,还是罚你背诵打鬼咒?”
吴一了见了她,脸上瞬间溢满九秋儿时就熟悉的笑意,温暖、醇厚、慈爱。
“师傅肯定舍不得惩罚小秋,我溜到镇上转了一圈,发现金窝银窝不如有师傅在的正屋,以后再也不私自下山了。”
九秋笑,把买的上好烟丝递给吴一了。
“平时偶尔给你买胭脂水粉的碎银子,你攒着舍不得花,倒是给我买了烟丝。”
吴一了伸手去接,在一递一接时,九秋发现他的左手腕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像是被指甲挠伤的痕迹,赶忙移开目光,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却犯了嘀咕,师傅没有出门,能挠伤他的只有那位中年妇女。看来自己回小屋后,他们之间有过更为激烈的争论,包括动手。
九秋之所以匆忙赶天台山,就是为了向师傅讨教安和镇出现的异象该如何应对,但傍晚偶然发现他的私情,知道师傅也有难言之隐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不想再给他添堵。
她想,如果凭自己的法力收不回魂魄,那也是上天注定她的寿数到了,她会坦然接受,只是父母之仇还未报。
就在九秋暗自伤怀时,突然从书房中蹿出一个黑影,径直冲向吴一了。
九秋本能地把手伸向腰际的绕指柔,突然意识到不妥,于是合拢手指为拳,轻轻捶了捶腰部,用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黑影蹿上吴一了的膝盖,蹲伏,“喵……喵……”叫了两声。
原来是一只猫!
九秋定睛细看,发现这是一只成年猫,其双耳竖立,可见它此刻是高度戒备的;身上的毛黄黑相间,呈虎纹状,在安和镇当地,这种猫极为罕见,更为奇特的是,它的眼睛是蓝色的,在灯下发出幽蓝的光,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九秋,一眨不眨,仿佛在示威。
一只好斗的猫!
九秋心里一激灵,她知道师傅从来没有养过猫,也没有养过其他小动物。
“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
吴一了见九秋盯着猫,微微一笑,“我昨天采药回家,在门口发现了这只猫,想必是附近村庄谁家养的,跑出家门迷路了,担心会有其他野物伤害它,就让它进了门,今天早晨放它走时,它死活不挪窝,我拿扫帚赶也无济于事,就由着它了。”吴一了细细地解释。
“这只猫好像很通人性,师傅于它有恩,它就不走了。”九秋收回目光。
吴一了点头,摸摸猫的脊背,“我看它身上这些花纹竟然与老虎有几分相似,头部又有指甲大小一块白色的毛,就给它取名为白额侯,你觉得如何?”
“白额侯,好威风的名字!”
九秋眼角的余光扫向猫,发现它依然盯着自己,幽蓝色的眼里,是冰冷和敌视。
对,是敌视!
当九秋确认这一点时,心里打了个小九九,“师傅说这只猫昨天才来家里,在这么短的时间 ,它和师傅之间不应该熟悉到如此地步,看它现在蹲在师傅膝头的模样,似乎跟师傅在一起不止一天、两天,不然,白额候不会这么信任他。”
现在的九秋毕竟长大了,不会心里想什么嘴上就都讲出来。师傅于她,是父亲!是天!她从不怀疑也不质疑!不过有些事情,她开始在心里保留看法。
九秋帮吴一了收拾桌子时,白额侯突然从吴一了的膝上跳下,又嗖地一声,速度如离弦的箭般进了书房。那里,曾经也是师兄吴疾的卧室。
想起师兄,九秋眼里泛红,她问吴一了,“这段时间,师傅打探过师兄的消息吗?”
“有,最后见过疾儿的人是王秀才,我找他了解过,他说在江夏时,疾儿讲自己要去看望一个朋友,让王秀才先去京城,从那以后,他就和我们所有人失联。”
“我们风水中不是包含有李淳风的六宫掌吗?通过推算可以定位师兄现在的位置。”九秋声音小了下来。
“我推算过数次,诡异的是,方位之中,竟然没有他的落脚之地。根据五行、方位再加上他的生辰八字来算,他似乎已遭遇不测,我之所以没有去更大范围的寻找,也因为这个原因。”
提到失踪的儿子吴疾,吴一了语气中带着哽咽。
九秋情绪也低落下来,不忍告诉师傅的是,她自己也曾偷偷用六宫掌推算过师兄的处境,同样没有准确结果,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
纵然如此,她也没有想过放弃,心想着这次如果能收回命魂,就去寻找师兄吴疾,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师傅。
“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死了心,这样的结果,你要有思想准备。”吴一了含蓄地表态不支持。
九秋明白,这是师傅在暗示去江夏寻找不会有结果,但不去她心里难安,“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返回天台山,师傅养了我的小、我一定养师傅的老,到时侍候你,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说这番话时,九秋其实没有底气,因为数天后,如果她没有收回命魂,就会失去生命,更不要说找师兄了,此刻之所以如此说,是给自己打气,给自己希望。
吴一了点点头,见时候不早,就朝九秋摆摆手,示意她回自己的小屋休息。
九秋起身,视线无意中扫过书房时,发现白额候蹲在门槛边,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碜。
“白额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九秋在心里再一次确认,出了正屋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