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绕指柔
九秋之菊2022-03-14 12:003,072

  念安和九秋分开后,去了长生街,经过鸿运天客栈时,他的脚步慢了半拍,眼角的余光扫了扫大厅,又迅疾离开,朝武义街方向走去。

  路上有来往盘查的士兵,念安知道他们中既有寻找自己的,也有抓捕青衣人的。为了减少麻烦不被官府纠缠,他隐身于一棵柳树后面,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弄乱,背部在柳树上蹭了几下,一身雪白的丝绸衣服就变得污迹斑斑,数处破裂,如此还嫌有破绽,又蹲下身子,用手在树底的泥土上蹭蹭,然后在脸上一抹,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大摇大摆地朝铸剑坊走去。

  铸剑坊里,九桐拿着一把剑身细长的剑,正在做最后的打磨。

  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九桐皱眉,头也不抬,“请回,我师傅不在。”

  “我是来找你的。” 来人是念安,他不急不恼。

  “我认识你吗?”九桐依旧懒得抬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手中的剑上。

  “不认识。”念安尴尬地一笑。

  “那么请回!”依旧是冷淡的声音,铸剑于九桐而言,是除了九秋之外,生命中最重要的,对外人的打扰,他相当不爽。

  “你请我进门,不就有机会认识吗?”

  “京城来的公子哥儿?”

  九桐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随口问,他在铸剑坊学艺十年,天南海北的客人都见过,听念安的口音就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是从京城来的,但不是公子哥儿,你真的不请我坐坐?”念安厚着脸皮问。

  “随便。”九桐说完,拉了拉风箱,炉子里的火更旺了,他把手中的剑放进火炉,自己忙活着,全然忘记了门边还站着一个人。

  念安只觉得这个同龄人好无趣,但又不想就这样离开,于是自己进了门,安静地站在九桐身边,看他铸剑。

  此刻的九桐,忽然间就像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盯着火炉里的剑,剑在高温下,已逐渐从最初的青色变成为橘黄,随后逐步变为浅红。

  就在整个剑身完全变为深红时,九桐把左手的食指送到嘴边,狠命一咬,然后把滴血的指头伸向炉子的上空对准剑身,血一滴又一滴,当滴到第九滴时,他收回手。

  片刻后,九桐用火钳夹起暗红色的剑,放进水桶中,“嗤……”一团淡淡的白雾,慢慢从水桶中升起,盘绕在水桶的上空,逐渐形成为一只凤凰的形状。

  随即,九桐跪下,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

  那团凤凰模样的白雾慢慢升空,再从门口飘出,隐入阳光中。

  九桐起身,从水桶里取出经过冷却变成清灰色的剑,双手捧着,像捧着无价之宝,眼里满是温柔。

  “剑痴!”念安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九桐这么长时间对自己的无视,脱口而出。

  九桐的目光这才从剑上转向念安,见他虽然衣着不洁、蓬头垢面,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英气、干练、睿智,心下顿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当他的目光移到念安肩上的剑时,忽然变了脸色,“你这把剑从哪里来的?”

  “箫烈亲自送到我手上的。三年前我不惜万金,请天下铸剑师铸剑,最终是你们铸剑坊胜出,前几天他送给我后,我就带在身边。”念安说完取下背上的剑。

  “不对,我师傅说剑是江夏的一位富商定制的,而你分明是京城口音。”九桐逼视着念安。

  “箫烈没有骗你,我也的确是京城口音。因为诸多原因,我最近三年在江夏的时间比在京城还要多,而我在江夏也的确有生意,所以,他说我是江夏商人也没错。”

  念安语气从容,他发现九桐无论是脾性、外貌还是神态,与九秋完全不一样,心里想这对兄妹的差异也太大了。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九桐心疼一把好剑,落在一个商人手里,语气就更加冰冷。

  “我走可以,但希望你告诉我,你手上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以念安的心性,岂是九桐三言两语可打发走的?

  九桐不说话,只是把手中的剑轻轻地碰了碰念安手中那柄长剑,出人意料的是,两把剑竟然颤动起来,发出琴瑟和鸣之声。

  他的泪,就那么突然地涌了出来。

  “雌雄剑?”念安虽然震惊这是一对雌雄剑,但更震惊于一个七尺男儿脸上的泪水。

  九桐任由泪水横流,轻轻地擦拭着剑身,又一次忽略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欣赏着手中的剑,一会让其首尾相接,一会又松开,反复如此。

  念安见状,轻声说,“前朝的陈仁锡在《潜确类书》中记载,在兴化北的一个古墓里,有人偶然获得一把剑,屈之则首尾相接,放手复直如故,出则铮铮有声,刃可斩铁,但大家都不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后来这把剑落入某统兵手中,他是懂剑之人,说这是上古神剑绕指柔,遗憾的是,这柄千古名剑后来又失落于民间,不知所终,没想到你今天锻造出来了,这天下第一铸剑师非你莫属!”

  “我要这天下第一的名衔何用?这是我送给妹妹小秋的。”九桐的语气瞬间温柔、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念安点头,明白他们兄妹情深,但是,他也想借机把自己对九秋的心意告诉九桐,于是找了张椅子坐下,“我这把剑叫百精钢,与你手中这把刚好是一雄一雌成双成对,何意百精钢,化为绕指柔。另外,江湖上还有百精钢和绕指柔双剑合璧、天下无敌之传说。”

  “什么何意百精钢,化为绕指柔?你可以走了,你那些文绉绉的我不懂!”九桐脸上忽然有了恼怒之色。

  “不用赶,我也会走,但在走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爱上了九秋!你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想隐瞒你。”念安语气笃定。

  “你认识九秋?你凭什么喜欢九秋?九秋也喜欢你?”九桐一步一步逼向念安,眼里仿佛有两团火,要把他燃烧成灰烬。

  不等念安开口,门外响起九秋的声音:“哥哥!有位姐姐来找你,她认识萧烈萧伯伯!”九秋毫无预兆地跑了进来,把阿媚儿甩在身后几步开外。

  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三人相互看着,九秋不明白自己和念安分开后,他为什么独自来铸剑坊,她看看哥哥,又看看念安,“你们……认识?”

  “刚认识。”两个男人立马变脸,一团和气,同时回答。

  “你们?”九桐指了指念安,看着九秋问。

  “昨天刚认识。”九秋不明就里,实话实说。

  就在九桐准备继续盘问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孩子,只好打住话题。

  “你怎么来了?”念安见了阿媚儿,腾地站起来。

  “念哥哥,我可找到你了!”阿媚儿一进门最先看到的是九桐,听见念安的声音,才发现他也在铸剑坊,立马张开双臂朝念安扑去,用手把自己挂在他脖子上。

  兄妹俩被这突发情况怔住,九秋没想到阿媚儿要找的人竟然是念安!她心里忽地空空落落,仿佛被人掏尽五脏六腑般疼痛。

  念安尴尬地挣扎着想推开阿媚儿,却无果,阿媚儿像八爪鱼似的,已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念哥哥以后别逃了,你从江夏逃到这里,还不是被我抓住了?我们俩是刀斩不断,水冲不散的连理枝!”

  九秋大脑嗡嗡作响,一片混沌,转身出了铸剑坊。

  九桐则双眼燃烧着火苗,冲动之下甚至想向念安扬起手中的剑,“你们秀恩爱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念安看着九秋出门的背影,心里揪揪着痛,他猛地掰开阿媚儿的手,“格格,我们在京城就谈好了,桥是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你这样不放手,有幸福感吗?”

  “念哥哥就是我的幸福,为何还要逃避?我哪里不好?”阿媚儿并不计较念安的冷漠,或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

  念安顿了顿,没有回答阿媚儿的问话,而是转了话题,“我现在身负使命,不想考虑个人私情,还有,这安和镇并不平安,我一会儿送你去黄安县城,让县衙派员保护你,送你回京!”

  “不,你在安和镇一天,我就不会离开这里一步,除非你现在就跟我回京完婚!”阿媚儿一跺脚,声音里带着冷酷。

  九桐在一边听了争吵后,总算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可他莫名地既不喜欢念安,也讨厌阿媚儿,还担心着九秋。

  念安的语气不再温和,“格格,你必须回京!否则,你的任性会毁了你!”

  说完率先出门,走到门口,他转身直视九桐,一字一句,“请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那是我真实的心意!与日月同在!”

  “那个,九桐哥,我也走了,请代我向箫伯问好!我前不久在江夏见过他们父女,还有你那个钱师兄。”

  九桐冷着脸,没有搭理她。

  阿媚儿并不在意,“九秋妹妹去哪儿了?麻烦你告诉她,我回京城后会给她写信,会邀请她去京城玩儿。”

  九桐转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心里只想他们快点离开安和镇。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十年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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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女地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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