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僻静的乡间小道上,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
冷不丁的,吕月琪掐了陈样的手臂一下。
“嘶!”陈羊倒吸一口凉气:“你干嘛。”
月琪和他道歉:“弄疼你了吗,对不起啊,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活人。”
“我怎么着得罪你了,让你老是觉得我死了?”
“走这么半天了你也不说句话,明明那么久没见了。”月琪嘟起了嘴巴。
陈羊用深邃的眼神望向路边的田野:“我只是在思考,思考如何让幸福村发展起来,作为村长,我身上的担子还是挺重的。从孔伯的话来看,村子里还是有派系的,能否接纳认同我,听我的调度安排,会不会跟我对着干,这些都是未知数。”
“还没发生的事,空想那么多只会平添烦恼,与其担忧未来,为何不珍惜当下呢?”
“比如什么?”陈羊问道,却发现吕月琪没再和他并肩而行,而是快步走到前面,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又朝前跑了。
“你跑那么快干啥,等等我啊!”
“来追我啊!”
夕阳为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染上了动人的颜色,陈羊追了上去,越追天色越暗,一直到远处国道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两人才在荷花池边上的长廊里休息一会儿。
“明明穿的……穿的长裙,你……你可真能跑啊。”陈羊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每次他快要追上月琪的时候,她就加速将他甩开,可让他跑狠了。
“那是当然,别看我弱不禁风,我在学校里可是进了长跑队呢。”月琪得意地说道,仍显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撕开封条后递给陈羊:“给你擦擦汗。”
“谢谢,你总是那么贴心。”陈羊抽出一张湿巾,闻到草莓的香气。
“是好牌子的啊,应该很贵的吧,我都不舍得用来擦汗了。”
“别再装了。”月琪抿嘴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装作跑不过我的,无论什么事,你总是让着我,这可不好。”
她又抽出一张湿巾,到陈羊边上,踮起脚轻轻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湿巾买了就是为了用的,如果不用,留着供在神龛里吗?”
陈羊听了一愣,他想起什么,却又被害羞的情绪盖过去了。月琪的脸好近啊,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扑闪,嘴唇红润光泽,发丝被微风吹起,和湿巾一样,散发出甜美的味道。
月琪当然没有意识到他想的那些,还在认真地帮他擦汗。
陈羊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这样下去他肯定受不了,于是他趁月琪抽第三张湿巾的时候,轻咳了一声:“太近了。”
月琪还是在继续手中的动作,不过应该是在掩饰,陈羊看到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心想道。
在双河村的方向,有一颗流星从老屋山上划过,沿着国道向这边慢慢接近,又越来越快,直到拐进荷花亭所在的道上,停在两人旁边,原来是月琪的父亲开车来接她了。
“上车吧。”月琪的父亲吕阳对月琪说道,看到她旁边的青年,他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又用如鹰般锐利的眼神审视他,气氛变得冰冷起来。
“吕叔叔好。”陈羊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处境。
“你好。”吕阳的态度很冷淡。
月琪没有看到这个场景,她已经坐上车后排了,还招呼陈羊:“陈羊,快上车啊。”一边喊着,一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你要他上车干什么,他家在双河?”吕阳回头问她女儿,语气明显有些愠怒。
“他家被泥石流冲塌了,能住哪儿,肯定要跟我们一起去恒泰啊。”
“又是自作主张,你为什么次次都不问我的意见,也没有告诉我他在你旁边?”
没等吕月琪回答,吕阳走到陈羊面前小声问道:“你大伯家还在幸福村吧?”
陈羊哪不明白他的意思,索性就顺着他的话低声讲:“还在,我今晚就打算住大伯家的。”
“那好,我带月琪先走了,再见。”
吕阳转身回去,正要关上后车门,月琪问他:“陈羊怎么还不上来?”
“他说他不去。”
“不可能的,明明他答应好一起去的!”月琪要出去问陈羊,吕阳猛地拍了一下喇叭,巨响划破了乡村安静的夜空,他吼道:“你再跟老子作对试试?”
此时陈羊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听见喇叭声,皱眉回头望向车那边,看见车已经发动,朝着双河去了,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回幸福村。
车上,吕月琪一言不发,吕阳通过后视镜,看到的是憎恨的眼神,他开始后悔刚才对她发火了,于是柔下语气缓和气氛:“平常你只坐副驾看风景的,为什么今天突发奇想要坐后排了?”
“管你什么事。”月琪没好气地说道。
问了也白问,吕阳也就没再继续了。
但是在车进入双河隧道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当然知道,小时候你就喜欢他,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把他放在第一位?佘进要是知道这事,你要我怎么东山再起?”
“佘进是你爹吗?”
吕阳并没有被这句话噎住,反而接了下来:“谁能支撑我的项目,谁就是恩人,恩人就是再生父母,若他能助我东山再起,纵使我已五十岁,拉下老脸认个一半年纪的爹也无妨。”
“为了钱,你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吕阳哼了一声:“你身上的裙子,一万两千块,挎包,两万块,里面的恒泰金卡,要一次性充值五万才有资格,这些是你说的脸面能买到的吗?”
吕月琪将金卡从包中拿出,扔到了副驾:“我有说要这些东西吗,说我自作主张,这些不也是你自作主张给我弄的,哦不对,这张卡还是佘进硬塞给我的,我还得退给他。”
吕阳痛心疾首地说道:“我做的主张都是为你好,你嫁给佘进后,以后你就是恒泰的公主,想要什么有什么,我也能跟着你蹭好处,你不为了我也得为你自己的未来考虑一下啊。”
“然后呢,像个金丝雀一样被圈养起来吗?你没看透他的本性,我可是看透了,他找了那么多证据,就为了证明陈羊死了,结果呢,陈羊还好好活着。现在的佘进,也许还在酒吧里搂着舞女,他就喜欢把大把的钱洒在女人身上,因为他觉得,女人和他干的那些龌龊的事一样,只要用钱就能摆平,我说到这个地步,你还想把我往火坑里送?”
“我……”吕阳刚想辩解,双河隧道里的灯却和他的车灯一起熄灭了,顿时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他反复开关车灯,还是没有反应,。
吕阳于是吩咐月琪:“你在车上别下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说完将车熄火,然后走了出去。
月琪在车上等了一刻钟,吕阳还是没回来,于是她摇下车窗喊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回应。
“干什么去了?”她嘟囔了一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这是一个逃跑的机会,于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着双河村的反方向跑去。
陈羊走到村部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是特意绕了一大圈,将他想看的地方都看完了才过来的。他现在到的村部,就是一个小平房,分了多个房间做办公室。外面有很多竹竿做成的晾衣架,无论是上面的衣服还是一旁放满药材的簸箕都没有及时收回去。
来到村长办公室,陈羊试着扭了下门把手,竟然轻松打开了,然而里面传来的浓郁的霉味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往后退,这地方究竟有多少年没人进来了。
陈羊打开手电筒,在墙上找到了灯的开关,按下,灯并没有亮,又去找到电闸打开,还是没用。
地上散落着很多黑色的东西,就像蟑螂的尸体,陈羊蹲下来细看,原来是槟榔渣。除了这些,办公室里就只剩一个空调包装箱了,里面装着会议记录等资料。
陈羊到外面找来一个扫帚将屋内的垃圾都扫了出去,打扫干净后,到箱子边拿了最上面一本会议记录翻看。第一页只有时间写明了,2018年6月,没有参会人员签到和标题,翻到第二页,会议内容很潦草,只是简单商讨了一下土地流转的事宜,大致意思是将闲置的土地以每亩每年100元的价格流转给双河村村民种植火龙果。
后面的字就更加糊了,根本看不懂写的什么,陈羊只能看清有“北派”两字,正要琢磨派系斗争怎么打到会议记录上来时,外面却传来了女生的尖叫声。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吕月琪,陈羊立马合上会议记录,冲出了门,声音在西北方向,他赶忙往那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