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宁把心一提,如临大敌地看向了他:“怎么了?”
桓戎觉得她就跟猫炸毛似的,嗤笑了一声:“我今天不跟你打架,也不跟你吵架。”
燕绥宁将信将疑:“真的?”
桓戎不再解释,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冷冷地问她:“我只是奇怪,上次你来扶助司,有两个农妇当着你的面骂你,你怎么不责罚她们?”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
燕绥宁不着急回答,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你是觉得我像是变了个人吗?”
“有点这种感觉。”桓戎并不藏着掖着。
“那你可以理解成我升华了,觉悟提高了。”
“什么?”
燕绥宁觉得这个很难去解释,桓戎跟她也没有桓景跟她的那种默契,她懒得详细去说,索性略过这一点,道:“刚才你问我为什么不责罚她们,我觉得这没有必要。她们当时怒气冲冲的,骂我两句缓一缓,也挺好,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她想了一下:“再说了,如果我是她们,我也生气,我可能会更加生气。你把我孩子关起来了,我却不能骂你,我还得给你磕头,这什么道理啊?这不是耍流氓吗?不能这样。”
桓戎蹙眉道:“你是一国之后,这是规矩礼法。”
燕绥宁很想说,你说礼法,那你每次见了我怎么不叫皇嫂呢?直呼其名,不也是没大没小。
正经来说,以燕绥宁过去所受到的教育,她很难认可规矩、礼法这种说辞。她觉得,这个说好听点是礼法,说难听点就是一种维稳工具。
“把人划分三六九等,用出身决定一个人的一辈子,这并不公平。要是有人觉得这是对的,还要捍卫它,那这个人多半是利益既得者,或者是这个人根本没有生活在这个时空,又或者是同情心薄弱,习惯性站在强者的角度去审视和责备。”
桓戎许久没有说话,凝神良久,才道:“我觉得……”
他发现,燕绥宁的想法和皇兄大同小异,他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皇兄这么喜欢她,也能理解十六为何对皇后改观了。
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微微颔首:“你这么说,也颇有些道理。”
这是见面之后桓戎对她说的第一句表达的话,燕绥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桓戎解决了困惑,莫名对燕绥宁产生了一些兴趣。
现在,他有点想继续和燕绥宁聊两句,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太微妙,桓戎愣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口。
抵达扶助司,桓戎要去办事,不与燕绥宁同行,扶助司司正闵俊卿早已在门外等候。
燕绥宁问起近况,闵俊卿说道:“四天前闯入扶助司的是郴州流寇,他不知如何摸清了禁军护卫岗哨替班的规律,深夜潜入,找到了那个叫云表的孩子。禁军赶到时,他溜走了,被抓住的时候他选择了咬舌自尽。后来我们询问过云表那人为何来找他,云表什么也没有说。”
“我听说云表受伤了?”
“是的,伤他的是一个禁军,不过据那禁军所说,当时他拔剑是为了恐吓云表,不知为何,云表自己朝着剑刃撞了上来。”
燕绥宁一愣:“他自己撞上去的?”
闵俊卿道:“正是。微臣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是那禁军推卸责任。但是后来前来为他疗伤诊治的大夫说,他不肯吃药,包扎好了伤口他又会自己扯开。微臣这才相信,他可能是故意受伤的。”
燕绥宁陷入了沉思。
这大概就是桓景不打算告诉她的原因,这个云表的身份是一个谜,但是他好像对燕绥宁特别感兴趣,桓景不能不多留个心眼。
“对了,娘娘,那个禁军还说,那天晚上受伤的时候,云表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
闵俊卿神情凝重:“皇后。”
燕绥宁怔了一怔。
片刻后,燕绥宁抵达了东大院。
按照桓景的命令,燕绥宁和云表之间必须保持一定的间隔,因此,燕绥宁还是没有进屋,停在门外,禁军搬来椅子放在她的身后。
云表在门内站定。
比起前段时间,他干净了许多,虽然头发还是有点乱,但脸上不脏了,稍微长胖了些,也穿上了新做的短褐。
燕绥宁对禁军道:“给他也拿一张椅子坐,我和他聊聊天。”
“是。”
云表顺从地坐了下来,燕绥宁打量着他左侧肩膀,问:“疼吗?”
云表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疼。”
燕绥宁挑眉道:“自己往剑上撞,大夫给你上药又不肯,现在喊疼?”
云表的眼球细微转动,没有说话。
“云表,”燕绥宁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见你。”
这个回答跟燕绥宁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她又问:“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云表点了一下头,道:“不想在这里。”
“不想在这里,那你想去哪里?”
“你。”云表定定地看着她。
燕绥宁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你想待在我的身边。”
云表再度点头。
燕绥宁笑了:“这个可能性很低,我的男朋友不会允许你待在我的身边。”
云表言简意赅:“离开他。”
后边的闵俊卿和孟邵流均是皱起了眉头,燕绥宁哈哈大笑,笑完了,她擦去眼角的泪花:“这个更不可能了,我不会离开他的。”
云表茫然地看着她。
燕绥宁也在考量。
云表很大概率是觉得燕绥宁和其他人不一样,感到好奇,想要接近她、搞懂她。
从人道主义角度考虑,燕绥宁不会从此不管云表,而相对自私的方面来说,燕绥宁希望可以在桓景之外,拥有属于自己的亲信。
受制于人是很可怕的事,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恋人或是丈夫,这是她昨天晚上领悟到的。
“你看这样行不行,”燕绥宁认真地说道,“你先把伤养好,把身体养好,等你再长大一些,以后你就可以待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就像这位孟司阶。”
顺着她的示意,云表看向了孟邵流,似乎思索了片刻,他点了点脑袋:“好。”
“皇后娘娘。”
正当此时,一个年轻男子快步赶来。
燕绥宁侧身看过去:“怎么啦?”
她很客气,那男子受宠若惊,无比恭敬地回道:“门外有人来了,说是一定要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