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一定要见她？燕绥宁略感困惑，但没有追问，也不觉得害怕，站起身来，给了孟邵流一个信任的眼神：“我们过去看看。”
房内的云表见状也一起站了起来：“姐姐。”
燕绥宁回头看他：“你想一起去？”
云表点了点头。
燕绥宁笑道：“要是你没有受伤，我就带着你一起了，可惜你受伤了，还伤得很严重。”
云表侧目看自己的左肩，又看了一眼燕绥宁，有点懊丧的样子，不过没有说话，坐回了椅子上。
燕绥宁不由感慨，这样的孩子，不莽撞，还听话，如果可以，将来她一定要把云表收为己用。
来客暂且安置在前院，临得近了，燕绥宁依约听到孩子的稚嫩嗓音。
她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猜想，通过穿堂，果真见了云彩，以及另外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皮肤黑些，后来燕绥宁得知他叫韩小五，他爹是个铁匠。另一个小男孩瘦瘦的，看人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把眼睛眯起来，也是后来，燕绥宁得知，他叫何辙，他的爷爷会写字，很疼他。
除了三个孩子，堂内还站了两个成年妇人，燕绥宁都认得，三娘、韩程氏，前些时日她们闯入扶助司，指着她的鼻子骂过她两句。此时她们两个站在堂内，指着桌腿的雕花工艺赞叹不已。
云彩是第一个见到燕绥宁的，眼睛一亮，撒开小脚丫子便要扑过来：“仙女姐姐！”
突然，旁边的阴影处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云彩的手臂，将她拉了回去。
那是视野盲区，燕绥宁往边上走了两步，看见了脸色肃沉的何武。他一手抓着云彩，另外一只手握着红缨长.枪，神情不善并且警惕。
其他人因为云彩叫的这么一声，纷纷望来。
韩小五咧嘴一笑，也要叫“仙女姐姐”，才发出一个“仙”字，被他娘亲韩程氏捂住了嘴。
“你们好，”燕绥宁眉眼含笑地往里走，“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皇后给人平易近人的感觉，但三娘还是紧张地将手掌往衣服上擦了两下，低低说道：“皇后娘娘，民妇是来向您道谢的。”
说着，她往边上让开了些，露出刚才藏在她们身后的一堆东西：“这些是特意给皇后娘娘的。”
燕绥宁定睛一看，有鸡蛋、鸭蛋，新鲜蔬菜叶子上还带着水珠，三两只罐子，里边可能装着腌萝卜或者腌菜。
燕绥宁顿时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淳朴得可爱。
三娘观察着她的表情，紧张地又把手掌往衣服上擦了两下，见她并没有嫌弃或是恼怒的样子，稍稍放心了些。
“你们来道谢的，那他呢？”燕绥宁对那边的何武抬抬下巴，他的表情和架势，并不像是道谢。
三娘低声道：“小武说不放心，非得跟我们一起过来……”
这可以理解，燕绥宁点了点头。
由于燕绥宁正在看他，何武精神紧绷，注意力更多地放到了燕绥宁的身上，云彩抓住这个机会，挣脱了他的束缚，再度向燕绥宁奔来。
燕绥宁及时地蹲下身，接住了她，并把她抱了起来，感觉比起前些天稍微沉了一些，燕绥宁笑着评价：“胖了。”
一旁的韩小五扒开娘亲捂嘴的手：“因为云彩每天都要吃好多饭！”
云彩义正言辞：“因为仙女姐姐就很喜欢吃饭！”
燕绥宁乐得不行。
三娘很是忐忑：“民妇教过她喊皇后娘娘了，她不肯听……”
燕绥宁粲然笑道：“没有关系，我喜欢当仙女。”
“一起坐吧，”燕绥宁把云彩放到地面上，而她走去旁边椅子上先行坐下，“最近你们过得怎么样？”
三娘不敢坐，燕绥宁再三劝阻，这才搭着一点椅子边沿坐下，说道：“皇后娘娘给了我们好些银两补助，够我们用好些年了，民妇平日里还会做些绣工，种几样青菜，家中鸡鸭下蛋了，也都拿到市井兜卖，我和云彩两个人够用。”
燕绥宁听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云彩他爹呢？”
三娘垂了眼，声音听得出几许落寞：“他前些年去打仗了，没有回来。”
燕绥宁微微一愣。
三娘又扯起了笑模样来：“他和小武他爹是一起的呢。”
何武提着红缨枪站在一边，冷笑道：“一样没有回来。”
燕绥宁蹙起了眉头：“战争是最坏的东西。”
何武瞥她一眼：“皇后才是最坏的东西。”
三娘脸色大变，燕绥宁也是哭笑不得，倒是韩程氏开口说道：“回来了也没用。我家那个，回来了每天晚上都做噩梦，也不打铁了，后来爱上了喝酒，回来了就打我。”
她说完了才意识到不该自称“我”，忙改了口：“……就打民妇。”
燕绥宁并不在意这种称谓，只是惊讶于韩程氏挨打的事。
韩程氏却不是为了抱怨，反而调笑似的道：“后来他肋骨被皇后娘娘打断了，他就没再揍我了。”
停了一下，她懊恼地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又改了一次口：“没再揍民妇了。”
三娘忍不住笑了一下。
燕绥宁却笑不出来，只是问：“现在他怎么样？”
在韩程氏开口之前，燕绥宁不忘提点：“不用自称民妇，说话嘛，怎么习惯怎么来。”
韩程氏松了口气：“现在他打铁呢，运气好了一天能赚几十钱，一个月吃两顿肉。”
她揉着儿子的脑袋：“现在小五也回来了，我打算让他跟着我家那个一起学打铁。”
“没有想过让小五去念书吗？”燕绥宁问。
“念书？”韩程氏面露不解。
燕绥宁耐心地解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不是我觉得打铁不好，只是现在小五年纪小，打铁是重活，不该这么早让他来做，何况，打铁也不应该成为他唯一的出路，他总该有更多的选择。让他念书挺好的。”
韩程氏却是笑了：“皇后娘娘，念书是富贵人家孩子的事，我们这种人家，家中农活、家务活便忙得不行了，谁还会想到去念书？小五也不是念书的材料，他不喜欢书。”
燕绥宁觉得富贵或是贫穷，忙碌或是空闲，都不是决定是否念书的实质性因素。
她转向了韩小五，问：“你喜欢念书吗？”
韩小五不懂就问：“什么是念书？”
旁边一直不作声的何辙这时候开了口：“念过书就可以跟我爷爷那样了。”
燕绥宁记得，何辙的爷爷好像是徳益村里唯一的秀才，她顺着想到些什么，提议道：“我去徳益村何家看一看。”
说着她就要起身，何武却是将手中红缨枪一横，冷声喝止：“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