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正仔细说道:“娘娘知道,前段时日,李小将军安排司戈孟广陵向大理寺少卿卢陔打探了罪犯内情,后来卢少卿与孟司戈分道扬镳,孟司戈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毕竟他们二人也是多年朋友了。靖王殿下亲自押送流寇去往大理寺,听说卢少卿一事,当时评价了一句什么,被李小将军的人听了去,传到了李小将军耳中,李小将军因此很不高兴。”
“桓戎也是耿直了一点,不过李嘉声应该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吧?”
“是的,”奚正不忘皇帝叮嘱过他一定要说的话,“但是皇后娘娘不必忧虑,他们之间的恩怨,不会牵扯到娘娘您的身上。”
燕绥宁笑了笑:“知道了。”
奚正没再往下说,但也没有走,燕绥宁摸了下桓桓的脑袋,问道:“怎么了?还没有说完吗?”
奚正确实还没有说完,但是他接下去要说的话可能不那么讨喜,陛下叮嘱过他,说皇后有可能会不高兴。
稍微沉顿了片刻,奚正铺垫了一下:“皇后娘娘,您可还记得您留在扶助司的那个少年?”
“记得,云表嘛,”燕绥宁抬眼看过去,“他怎么了?”
“三天前,太后娘娘寿宴当晚,有人趁着禁军换班的空隙潜入了扶助司,这个少年的左肩受了剑伤,大概是并未及时医治,伤势有些恶化。”
燕绥宁蹙起了秀眉:“这件事怎么没有现在才告诉我?”
云表是她救下的,扶助司是她一力主张的,怎么发生这种事,迟了三天才告诉她?
奚正这就不晓得该怎么说了。
当时他问陛下,若是皇后娘娘生气了该怎么哄,陛下只回了一句:“朕来哄。”
知道他只是个传话的,燕绥宁也不追问,虽然不悦,她还是宽容地说道:“奚正,你先下去。”
她向蓝蓼道:“你送送他。”
蓝蓼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走出长安殿,奚正当真感觉紧张,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皇后不高兴了,还是因为身边站了一个蓝蓼。
在这样近的距离,奚正头一回发现,蓝蓼的眼眸圆润水莹,仿佛一汪清泉似的。
他努力地不去看她,故作正经地问:“蓝蓼姑娘,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那个少年的事,而与陛下生出罅隙?”
“没有那么夸张,”蓝蓼莞尔而笑,“即便娘娘闹脾气,陛下哄一哄,他们也就和好了。”
“这样。”
临行之前,奚正看了看她。
蓝蓼好像全程都在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倒不是奚正自恋,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去想,难道是因为送他,所以她这么开心吗?
他不知道,蓝蓼现在满心都想着,到时候皇后娘娘给她做的新衣裳送来了,她该如何搭配首饰?花钿很好看,近期描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时候她一定要问问皇后娘娘该怎么画!
……
亥时三刻。
燕绥宁站在书桌前,抄写《伐檀》的第五遍,抄到一半,桓景进了书房,温声问她:“今日身子感觉好些了?”
燕绥宁没有抬头:“好了。”
桓景站到她的身旁看她写字,她正写到“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桓景轻挑眉梢,提点了一句:“手腕发力。”
燕绥宁照办,写完最后一笔,抬手去蘸墨。在这空隙,她问了一句:“云表受伤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桓景将左臂搭到她的腰肢上:“不是告诉你了吗?”
笔头蘸饱了墨汁,燕绥宁提起毛笔,在砚台边刮了两下:“他三天前就受伤了,你今天才告诉我。”
桓景凑过去亲吻她的脖子:“他当时伤得不严重。”
燕绥宁不说话了,把毛笔放下,转过身看向他,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闷闷的:“我有点生气。”
桓景摸了摸她的脸颊:“小祖宗,不要生气,我不是刻意瞒着你。”
燕绥宁觉得,这是应该生气的。
那种被隔绝的感觉再度涌来,她突然意识到,她不该在两个人的爱情里、他的温柔里太过沉湎。他除了她还有偌大的国家,可她现在除了他,看似还有扶助司,其实也还是只有他。
她太依赖他了,没有他,她就像是瞎了、哑巴了,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她没有像之前几次一样和他吵架,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眉毛紧紧地拧着。
桓景被她看得心软,让了步:“这样好不好?明天午后,你和桓戎一起去扶助司。他要去办事,你便去见一见云表。”
燕绥宁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这样可以。”
她靠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但是我还是有点生气,所以,今天晚上睡素的。”
睡素的?
桓景气得笑了。
后来上了床,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柑橘甜香味,桓景不由想起前些天的欢愉。他年轻力壮,尝过一点甜头,难免日夜想着,何况佳人在侧,素的?这也太折磨他了。
桓景难耐地坐了起来,不由分说,压过去狠狠地吻了她一顿,别的却没有深入去做,和前几天一样,他翻身下床,进净房自我纾解去了。
翌日,过了巳时,燕绥宁带着孟邵流一行,还有青梅,一同前往扶助司。
日照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桓戎的仆人十六。
燕绥宁笑眼问他:“你们静王殿下还在吗?”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十六的表情也有些微妙,燕绥宁沉吟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靖王殿下走在我前面吗?”
燕绥宁:“……”
好像更怪了!
马车里响起一声冷哼,桓戎掀起帘子,探出半张微愠的俊脸:“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赶紧上来,不然不带你了!”
登上马车之前,燕绥宁先和孟邵流打商量:“孟司阶,孟大哥,你一定要注意马车里的动静!要是有任何不对劲,你就马上冲进去救我!千万不要让桓戎欺负我!”
孟邵流一贯面冷,听得笑了一下:“是,皇后娘娘。有我等在旁,殿下伤不了娘娘。”
燕绥宁爬上马车,挑了离桓戎最远的地方坐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靖王、一个皇后居然穷到要同坐一辆马车,也不知道为什么桓景同意他们两个一起,但是燕绥宁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
于是,坐稳之后,她不再动弹,全当桓戎不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角落木头上的一道刮痕看。
悠悠晃晃地走了半程,桓戎突然开口:“喂,燕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