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奚正和蓝蓼的关系突飞猛进,他们又正巧得了燕绥宁和桓景的共同许可,可以在工作期间谈恋爱,所以手机短信功能暂且作废。
燕绥宁是在吃过了午饭,正准备喝安胎药的时候,听桓景说的。
安胎药更煮好,还很烫,桓景左手捏着勺子,舀起来吹凉,一边告诉燕绥宁说:“今日侍中没有来上朝。”
侍中朱武陵,也就是桓景的舅舅,朱太后的兄弟。
燕绥宁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他病了,母后打算下午去探望他。”
“怎么会生病呢……”燕绥宁颇是感慨。
在她的印象里,朱武陵的年纪并不大,脾气好,永远是冲在催生前线的那一个。
得知皇后怀了龙裔,朱武陵自然而然地成了最高兴的那一个。
“生老病死,是很寻常的事情,”桓景感觉汤药差不多凉了,耐心地舀起一勺,递到燕绥宁的嘴边,“来。”
燕绥宁乖乖地张嘴喝药。
桓景继续喂,燕绥宁得喝这个,自然没有办法说话了。
不过她的思绪悠悠转转,想到了一些别的方面。
大郯的相权是分散到三个主要官员的身上,原本基本可以维持平衡,但是,由于李家两个兄弟意图谋反,李荀也受到牵连而贬了官,顶替他成为尚书左仆射的是布衣出身的平民官员王厚。
如今朱武陵生病了,那么朝中原本鼎立的三足,只剩下了燕梁这个中书令。
燕绥宁又想到了哥哥说的话——
陛下的眼中钉就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燕家。
不知不觉喝光了一整碗药,桓景放下碗,取过早已准备在旁的帕子,给燕绥宁擦了擦嘴角。
他察觉出了一些端倪,问:“陶陶,你在想什么?”
燕绥宁回过神来,“啊?”了一声。
“你走神了。”桓景提醒她。
“啊,”燕绥宁别开视线,随口扯了一句谎话,“主要是这个药不好喝。”
桓景凝视了她半晌,心说,他的陶陶当真是一点也不擅长说谎。
不过他没有拆穿,也不急着追问什么,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不碍事,我早就给你准备了蜜糖。”
燕绥宁的眼睛到底是亮了一下。
吃过蜜糖,又在桓景的敦促下漱过了口,燕绥宁要去床上睡午觉。
躺在床上,看见桓景坐在床沿,燕绥宁打了个哈欠,问:“你要不要一起睡?”
“不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忙完,看着你睡着,我就走了。”桓景为她把被子捻好。
燕绥宁应了一声:“好。”
桓景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和脸颊,燕绥宁半闭着眼睛,主动地把脸贴过去蹭了两下。
……
镇国公府。
燕梁和燕绍一前一后踏入正厅,父子二人皆是神情凝重。
宋夫人和容氏都在,宋夫人上前为燕梁脱去披风,容氏怀中趴着小儿子燕衡,也就没起来。
宋夫人将披风挂在一旁,问:“朱大人如何了?”
“病入膏肓。”燕梁言简意赅地说完,在椅子上坐下,平日里他一贯凛如寒冰,今日心事重重,更甚以往。
一来,他与朱武陵是同窗,多年朋友,必然心有不舍。二来,这也与朝中局势、一家兴亡有着莫大的关联。
宋夫人微微侧目。
燕绍详细说道:“陛下派了言太医去为他把脉,言太医说他病情凶险,今晚只怕是要在鬼门关走一……”
话还没有说完,方榕生快步进来,神色不大好看。
燕衡趴在容氏怀里,似乎是醒了,小孩子有起床气,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榕生进了正厅,犹豫地看了一眼燕衡。
“说吧,怎么了?”宋夫人开口说道。
“夫人,国公爷,”方榕生叹了口气,“朱府传来的消息,朱大人没了。”
此话石破天惊,厅内众人皆有不同程度的怔愣。
前脚才刚探望过他,竟然没等到今晚去垮鬼门关,人就没了。燕梁皱起了眉头,想起来一些过去的时光。
他和李荀政见不合,性格也不一样,每次见了面基本都要吵两句,年轻的时候更严重,还会一起掐架,胜负参半,纷纷挂彩。
每次都是朱武陵好声好气地过来劝阻,说什么“君子和而不同”,说什么“别打啦,听说韩家的女儿要去城外踏青,李荀,你去不去看啊”,还说什么“别吵架啦,宋家的女儿过来啦”。
李荀喜欢韩家的女儿,燕梁喜欢宋家的女儿,看在心上人的面子上,他们会放彼此一马。
即便没有心上人,燕梁和李荀也会给朱武陵几分颜面。
朱武陵总是很乐观,总是笑呵呵的,会说玩笑话,他唯一一次掉眼泪,是为他的妹妹。
先帝还在位时生性风流,不理朝政,朱太后有的时候于心不忍,为民劝谏,先帝或是直接一哂置之,或是置若未闻,当着朱太后的面宠幸宫人,抑或是不胜厌烦地给朱太后一记耳光。
朱武陵有一次进宫,见到妹妹脸上的伤,回来之后难得地喝酒,也难得地掉了眼泪。
当时朱武陵掩面而泣,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有愧于先祖,说他什么都不能为妹妹做,妄为兄长。
李荀和燕梁都在他的身旁。
他们三个都还没有做上大官,也还都年轻,各自有着各自的血性和志向。
李荀皱着眉头,恨恨道:“人在做,天在看,陛下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遭受惩罚。”
燕梁瞥他一眼:“这话要是被人传出去,你就是第一个遭受惩罚的。”
李荀瞪他:“我安慰人,你在这里煞什么风景?”
燕梁面无表情:“安慰人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倒上一满杯酒水,递给了朱武陵:“长风破浪会有时,你我都将改变这个国家。”
那时候的豪言壮志犹且在耳,一起喝过酒、发过誓的人却没了。
燕梁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垂下了头。
宋夫人站在他的身旁,抱住了他的脑袋,手掌顺着鬓发摸去,便露出了他一度仔细藏在最下面的灰白发丝。
燕梁靠进她的怀中,轻轻地出声:“夫人……”
“我在。”
“那天我去见了李荀,他说子不教,父之过,他已经准备好了去雍州做那么个小小太守,他会和他的夫人一起在那里终老。现在朱武陵也没了……”
燕梁的声音低了下去:“陛下如今军权在握,自然也怕出现一人独占朝中大权。我这个中书令,他容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