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追问，燕绥宁根本没办法忽略这个问题了，可她也不能把刚才想的说出口，那是对祖国未来花朵的残害。
她沉默良久，终于灵光一现，清了一下喉咙，正经回答道：“真要说起来，陛下今年二十岁，年纪其实也不算很大。”
韩小五右手捏拳，“啪”的一声，击打在了左手掌心，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
燕绥宁被他逗乐了。
这有什么好“哦”的啊，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继续说话，聊了没多久，徳益村终于到了。
何甫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辘轳声，急急忙忙就要出来关门，见到何武，他很是诧异：“这是怎么了？”
何武没有说话，云彩率先从马车里探出了小脑袋：“秀才爷爷，仙女姐姐来啦！”
何甫一怔。
燕绥宁下了马车。肌肤若冰霜，绰约似神仙，她只消往那儿一站，便是众星拱着的明月，叫人再难移得开视线。
他忙要上前磕头。
燕绥宁见他腿脚都不利索，哪能做这高危动作，立刻让孟邵流把他扶住了：“不用这样，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敢问娘娘，所谓何事？”何甫问道。
没等燕绥宁回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逐渐近了，在何家门口停下，羽林军跃下马来，怀中稳稳地揣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燕绥宁向三个孩子说道：“这些都是好吃的、好玩的，你们自己去挑挑喜欢的，自己先玩，我和秀才爷爷说一会儿话。”
三个孩子欢天喜地地扑到了那羽林军的跟前。
身高八尺、一身冷漠的羽林军便蹲下身来，将怀中一只粉色丝绸做的绢人拿起来，递给了云彩。
这边，三娘和韩程氏说是要走了，燕绥宁却招了招手：“你们去哪？接下来的事情跟你们的孩子也有关系，一起进来说吧。”
她最讨厌男人说话让女人回避这种规矩了。
三娘跟韩程氏对视一眼，也便都留下了。
何甫请他们进书房。
何家不大，中间设了一个堂屋，右边是一大家子睡觉的地方，左边的房间便是书房了，简简单单的一只老旧书架，架子上堆累着几捆竹简，还有几本几乎翻烂了的书册。
窗子开得大，亮光平稳地照进来，燕绥宁一眼看见了坐在窗下的少年。
他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十分清秀，灰白的长衫洗得发了皱，歪歪扭扭地打着几个补丁，整体是干干净净的。
燕绥宁想，这个一定就是何文了。
何文也看见了她。
这张面容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从前就是她施施然站在那儿，对手下示意打他的，后来他在剧痛中侧目，看见的便是她一脸的慵懒和得意。
后来何文也做过许多关于她的梦，每一场都是狰狞扭曲的噩梦。
他的脸色一阵发白，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摆。
何武在后边看见弟弟的模样，脸色黑沉，就要上前。
燕绥宁看了何文有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好清秀啊。”
何文一怔。
离何文还有一段距离，燕绥宁停了下来，语气轻缓地说道：“我今天过来和老先生商量点事情，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听一听。”
恐惧感稍微退散去些，何文茫然地看向了哥哥。
何武不说话，走过来替他抚平被手指攥得起了褶皱的衣角。
何家别的不多，凳子倒是不少，一个面，四个脚，并不高，坐上去还会摇摇晃晃的。
燕绥宁许久没见这种小凳子了，印象里她还是在外祖母身边时坐过。
原本何甫担心她贵为皇后不会坐这样的凳子，侧目一看，她已经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还招呼三娘和韩程氏一起，十分地自来熟。
何甫松下一口气，要去为她沏茶。
燕绥宁笑道：“不用了，老先生，你也一起坐吧，我们先聊事情。”
何甫应着声，也坐了下来。
燕绥宁也是开门见山：“老先生，徳益村有私塾吗？”
“原本是有的，我便是在本村的私塾念过几年书。但是那些年打仗，连教书先生也被带走参了军，私塾也就没了。”
燕绥宁又问：“后来没有人再想要办这个吗？”
何甫叹息说道：“不瞒皇后娘娘您说，先帝在位的时候，大家都是没有这个想法的，每日忙忙碌碌，却还填不饱肚子，谁又会去念书呢？今上即位，确实赋税减轻了，日子也好过了，但是年轻人少，我的年纪也大了，村里没有人牵头，此事自然也就一直搁置了。”
他指了一下旁边的何文：“倒是小文，他是个好学的孩子，喜欢识字，经常会过来跟我聊两句。”
燕绥宁颔首。
她没有说话，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何文微微侧头瞄她，心中难安，何武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握住了他的手。哥哥的掌心温热坚实，他感觉好了些。
“老先生，”燕绥宁再度开口，“如果说，我想要在这个地方创办义学，你觉得可能吗？”
“这……这是最好不过！”何甫这样的读书人，是知道读书的好处的，但他也还清醒，看得到问题，“不过这义学该于何处办学，由何人教学，不知有无人入学？”
“靠近徳益村这一带，我有一座别庄，可以用来办学。至于教书先生，你自然义不容辞，我还会另外安排几个人过来，老先生若是认得有什么人愿意来教书，也可以推荐。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会不会有人来念书？刚才我听韩程氏说了，家中贫穷，来念书的可能性不大，我想，可不可以这样，可以根据家庭条件给一定的束脩，其他就不必再交任何费用，平时孩子可以在义学吃饭，家里远一点的，也可以住在义学，到了农忙的时候，那就放假。”
欣喜之余，何甫老泪纵横：“皇后娘娘，您此举必定造福我等百年！”
燕绥宁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是有点夸张了，百年之后，她不要被骂得太惨，那已是求之不得。
这样说了一圈，韩程氏没再反对韩小五念书的事。
但燕绥宁没有止步于此，又看向了三娘：“我的想法是，让云彩也去私塾，跟着学几个字。”
三娘愣了一下。
“皇后娘娘，女子入学，闻所未闻……”何甫不大放心，“陛下那边怕是不会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