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宁立刻睁开了眼睛:“哥哥来了?”
青梅应声:“是的,娘娘,世子说不便进来,便在翩然亭等着您。”
“翩然亭?那里也没有什么挡风的东西,还没炉子,真的挺冷的……”燕绥宁叹息着坐起身来,麻利地洗漱更衣,头发也没有特别精细地收拾,裹上一件披风便出去了。
燕绍一个人站在亭子里,见到燕绥宁匆匆赶来,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背着双手踱步下来。
燕绥宁张了张嘴,正在犹豫那声“哥哥”该不该喊出来。
燕绍在她的前边站定,抬腿就说:“走。”
“哥哥……”燕绥宁的声音很轻,但已足够令四周听闻。
燕绍似乎停顿了一下。
燕绥宁往下问:“我们去哪里?”
燕绍回头看向她:“日照门。我和陛下说过了,陛下同意,去那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燕绥宁点点头。
燕绍在前边先走了。
他练兵多年,体格自然是比燕绥宁好得多,但是燕绥宁跟在他的身后却不怎么觉得累,燕绍是刻意放缓了步子的。
虽然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什么温柔体贴的话,但是这么一路走过去,燕绥宁的眼眶已是一片湿润,泪水也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
其实她一贯以来都不爱哭,只有最开始跟桓景发生关系的那几个晚上,她哭得最凶也最惨,后来习惯了,她也就不怎么哭了。
最近她应该是因为怀孕了,情绪很容易受到影响。
不过燕绍不知道,毕竟他没有怀过孕,他的妻子容氏又是一个过于坚强的女人。
他停下脚步见了这么一幕,愣了一下:“你怎么了?哭什么?”
燕绥宁可怜兮兮地撇着嘴角:“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很伤心。”
燕绍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怪你了,我知道是婶婶的错。”
燕绥宁掉着眼泪,抽噎着不说话。
燕绍皱起了眉头:“光是一个我你就哭成这样了,那接下来的这个,我是不是不该让你看见?”
燕绥宁带着哭腔问:“接下来的是什么呀?”
“你先答应我别哭了,我再告诉你。”燕绍看着她,语气很坚定。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不要这么凶我了,”燕绥宁抽抽搭搭,“陛下都喊我陶陶,太后娘娘也喊我陶陶,哥哥,为什么你不这么喊我了?小的时候,你不是最喜欢叫我陶陶了吗?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
燕绍的心口一阵剧烈的颤动。
他倒也不是从小就很疼爱这个妹妹的。
燕绥宁出生的那一天,燕绍正在学堂,家里来了个家仆,喜冲冲地告诉他说:“恭喜少爷,您有妹妹了!”
当时燕绍的那些朋友都在大呼小叫,妹妹啊!
他们说,刚出生的小孩子皱巴巴的,像猴子,他们还说,女孩子最爱哭,女孩子很难哄。
燕绍为了装酷,也哼了一声,说:“我不喜欢妹妹。”
后来回到家里,燕绍本来想把冷酷维持到底,可是全家的人都很高兴,哪怕是燕梁这么冰山似的男人,俊朗的眉梢眼角也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燕绍终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以“探望娘亲”的名义钻进了房间。
妹妹躺在娘亲的身旁。
妹妹刚出生,很小很小的一团,眼睛还没有睁开,肌肤特别白皙,像娘亲,又不同于娘亲,透着淡淡的粉色。
当时燕绍就想,哪里皱巴巴了,他的妹妹明明那么可爱。
后来燕绥宁渐渐长大。
她从小就展现出了对美食的热爱,第一个会说的字就是“吃”。
燕绍去外祖母家看燕绥宁,她在外祖母的怀里,手里抓着一只糖饼,还没有开始吃,见到燕绍,她说了好几声:“吃。”
一边说,她一边把糖饼往燕绍的面前递。
外祖母说:“陶陶这是要哥哥先吃呢。”
燕绍扶着燕绥宁的小手,吃了一口糖饼,燕绥宁当即眉开眼笑,非常高兴的样子。
当时燕绍想,女孩子根本不爱哭,他的妹妹明明那么爱笑。
燕绥宁从没有闯过祸,倒是燕绍,时不时要惹事。有一次,燕绍打断了同窗的肋骨,先生把状告到燕梁的面前,燕梁气得要抽他。
燕绍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六七岁的燕绥宁踩着小碎步过来,一把抱住他,抬起脑袋看向燕梁:“爹爹,这也不是哥哥的错呀,哥哥是看见那个人欺负小姑娘,这才会揍他的。”
当时,闻着妹妹身上淡淡的香味,燕绍想,女孩子哪里难哄了,他的妹妹明明那么善解人意,又那么聪明。
现在,漂亮、爱笑又聪明的妹妹就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怎么也擦不完。
燕绍怎么可能不心疼。
除去妹妹刚出生那一个时辰,他一直都是很宠爱妹妹的。
“陶陶……”时隔多年,燕绍终于再度说出了这两个字。
他什么冷酷都装不下去了,嗓音温柔下来:“对不起,哥哥知道你这些年也过得不好,哥哥没有怪你,只是太久没有见你,也没有这样和你说过话了,哥哥不知道该怎么样……哥哥也很紧张。陶陶,你别哭了,好不好?”
燕绥宁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抽抽鼻子,问:“那……那你还有什么要给我看的?”
燕绍凝视了她一会儿,单手捧住她的脸,大拇指刮去了她的泪花:“你还记不记得小橘?”
燕绥宁微微一愣。
她记得小橘,当然记得,那只偷偷溜进她房间偷吃零嘴的小猫。燕绥宁和燕绍一起逮住了它,并且把它变成了自己的小猫。
只是后来燕绥宁变了,小橘在她的身边不安全,所以燕绍去荆州,把小橘也一起带走了。
过去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
燕绥宁有点紧张:“哥哥,小橘它……怎么样了?它有没有……”
生死是过于敏感的话题,燕绥宁不忍心说出口。
“它还活着。”燕绍这话无异于给了燕绥宁一颗定心丸。
燕绥宁松下半口气。
“不过它已经很老了,没有办法走路,活不了很久了,”燕绍又道,“其实它最近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但是一直活着,你嫂嫂说它应该是有心愿未了,我便带着它回到了邑阳。”
“那它现在……”燕绥宁有一个猜想,看向了停在日照门外的马车。
燕绍颔首:“它现在就在马车里。我带你过来,是为了让你见它,这应该是你们之间的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