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奚正听了,小声地问燕绥宁:“皇后娘娘,今日要跟上次一样吗?”
上次燕绥宁回到宋府,打算小住,便是让奚正回宫告知皇帝的。
燕绥宁最初没有回话。
找回八岁以前的记忆之后,她总是会怀念从前的生活,不论是在宋府,还是在父母膝下。
她有过十分美好的童年,只是后来失落了。
她伤心过,也懊丧过。
“我……”燕绥宁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情绪影响,有点沙哑,她停了一下,重新说道,“我不回去了。方叔叔,你回去告诉我爹娘,我以后有机会再回去,今天不太方便。”
奚正很惊讶,方榕生却还是和气地笑着,应了声便转身走开了。
燕绥宁看着他的背影有一会儿,收回视线,登上马车。
……
方榕生走出小巷,往北去到兴华街,一辆马车正停靠在街角地带,随行侍卫颇多,其中还有邑阳护城军。
听到脚步声,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掀了起来,宋夫人雍雅的面容露出一半,另一半隐没在沉沉的阴影中。
“小姐说,她今后有机会再回国公府,今日不大方便。”方榕生一五一十地道。
其实这个回答,宋夫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倘若燕绥宁跟着来了,不必掀起帘子,就可以听见她的笑声。
说来也是有趣,矜贵如她,肃冷如燕梁,却有一个爱笑的女儿。
宋夫人静了须臾。
方榕生叹息道:“小姐也是思念夫人的,听小的那么问,也是动摇过。若是夫人亲自去问过小姐,她定会舍不得,在国公府小住几日。”
又是片刻的宁寂,宋夫人道:“派人保护那个叫何武的少年。”
方榕生还想劝一劝宋夫人去追,可这句话打断了他,百转千回,最终,他只得应声:“是。”
……
回到长安殿,燕绥宁察觉出了不对劲。
氛围过于紧张了,言妙意竟然在这里。宫人们原本在说着什么话,可一见到燕绥宁,瞬间停了下来。
燕绥宁皱着眉头进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行人向她行礼,燕绥宁摆一摆手,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她环顾一圈:“蓝蓼呢?”
言妙意蹙着眉:“皇后娘娘……”
燕绥宁的心悬在半空中,语气生硬地再度问道:“蓝蓼呢?”
言妙意停顿了一下,才道:“蓝蓼姑娘受伤了。”
“受伤?”燕绥宁怔住,“她怎么会受伤?她人在哪里?”
不等言妙意说什么,旁边有个宫人哭诉着道:“紫苏修剪花枝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掌,蓝蓼好心,扶她回耳房。可过去许久了,也不见蓝蓼出来。小的们进去一看,紫苏不见了,蓝蓼姑娘昏倒在地,后脑勺满是血水,一旁桌上的烛台上的血迹都几乎要干涸了。”
燕绥宁如遭雷击,往前走出一步:“现在蓝蓼人呢?”
言妙意上前扶住了她:“皇后娘娘放心,人已送去太医院了,蓝蓼姑娘福大命大,并无大碍,只是需要调养。”
燕绥宁没有说话。
言妙意宽慰她道:“妾身的小叔言好事乃是邑阳出了名的神医,有他在,蓝蓼不会有事。”
燕绥宁低低道:“我还是想去看看她。”
这是燕绥宁第一次踏入太医院,扑鼻而来的尽是药味。
蓝蓼被安置在太医院的一间耳房中,伤口处理过,都已包扎好,只是她仍在昏迷,闭着眼睛,嘴唇发白。
燕绥宁坐在床沿,听到一个太医告诉她:“这是陛下的安排,说是务必确保蓝蓼姑娘安然无恙。”
她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来一些。
言妙意陪她坐了一会儿,也没说什么话,后来言妙意还有事情要处理,便先回去了。
房中除了蓝蓼,只剩下燕绥宁和青梅。燕绥宁拍了拍身边空位:“青梅,你也坐吧,站着多累。”
青梅并未推拒。
一直到临近亥时,燕绥宁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可能会去找我。”
青梅还没有听清楚这说的是什么,燕绥宁伸手摸了一下蓝蓼的脸颊:“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再回到长安殿时刚过亥时,燕绥宁在房中环视了一圈,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反倒是两只猫咪围绕着她喵喵叫。
燕绥宁给它们喂了几条晒干的小鱼,陪它们玩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她立马回头看去。
出现在她身后的却是青梅:“娘娘,亥时三刻了,可要洗漱?”
燕绥宁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的右手受了伤,不能沾水,便由青梅为她洗脸。洗到一半,燕绥宁突然躲开了毛巾。
“怎么了,娘娘?”青梅还在装傻。
“我要去紫宸殿。”燕绥宁一字一顿。
虽是七月末,可晚风还是会很冷的。青梅取来一件梅花纹的丝绸披风,为燕绥宁穿戴好。
燕绥宁有很多话想要对桓景说,比如何武的事,比如不认识证词上的字而闹出的乌龙,再比如她对蓝蓼的愧疚与担忧。
虽然不知道这莫名的分享欲从何而起,但是,就现在,燕绥宁真的很想和他说话,想和他分享这些。
紫宸殿外,见着皇后来了,严笑槐有些惊讶,稳住心神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燕绥宁不太好意思地问:“陛下在里面吗?”
“在的,”严笑槐犹豫了一下,“但娘娘若是来见陛下,现在恐怕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燕绥宁觉得奇怪。
严笑槐正在组织语言,燕绥宁忽地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顺着看过去,她果然见到了班娥。
她走出紫宸殿,眼眶微微发红,左边的脖子有一个不那么明晰的红色印子。
燕绥宁目光微凝,怔住良久。
“皇后娘娘金安。”班娥行了个礼,声音还带着哭腔。
燕绥宁没有说话,等班娥走出去很远,香气淡去许多,几乎闻不见了,她动了一下:“严笑槐。”
严笑槐刚想好怎么解释这个情况:“皇后娘娘……”
“我先回去了,”燕绥宁扯开嘴角,紧了紧披风,“晚上真的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