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以时日,以你的本事,未必做不到。”顾言皎认真道:“你到底有没有——”
“言皎。”卫宴叫了她一声,复低沉道:“倘若换作是你,这个国度里的将士,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参与了对你母国的血洗,走在街上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地推波助澜过,战争花的钱、将士穿的衣服铠甲,都是谁提供的?对了,这国里还有无数商贩,贩卖侥幸流落而来的西陵人,让他们做奴婢——换作是你,你能当这些从未发生过吗?”
“……不能。”顾言皎痛苦地蹙起了眉,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恨意,大约终其一生都无法消除。
“那就别再问了。”卫宴的目光看向遥遥的天际:“但你也知道,我没那么狠,也懂得伪装,倘若真把苍国变得生灵涂炭,对我也没有多少好处。”
他说得含糊,顾言皎无法因此而安心:“我只想说,这世上终究有很多人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你把这些人变成……和曾经的你一样的人。阿宴,我知道你不是冷酷的人。”
回应她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没法和你保证什么,要让我在苍国做个善人,我做不到。”
不远处传来丝竹鼓乐之声,卫宴道:“婚礼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顾言皎也知这话题短时间内很难解决,便也不再多说,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厅上。
即使隔着喜红的盖头,人们也能感受到新王妃满满的欢喜与娇羞之意,步子挪得轻轻的,仪态有着小幅度的优雅,新人对拜之时,距离较近的人甚至能听到新娘含羞的一声轻笑。
礼毕后顾言姝被送入内房,留下周慕深应付席上宾客。
即使娶了不情愿娶到的妻子,周慕深在人前仍是那副温润的样子,怀着得体的愉悦之容,对宾客们谈笑风生,敬酒之杯来者不拒。
顾言皎作为未嫁女客,没有向他敬酒,只在他经过身前时,目光轻轻一触,旋即别了开去,这蜻蜓点水般的一瞥,让已有了些醉意的周慕深不禁身体一晃。
她以余光看到了这幅景象,清楚这不是做戏,可周慕深即便对自己动了真心,也不能让她再有前世的悸动了。
虚伪冷酷之人的情意,即使有,也很容易被收回,所以她一旦看破,就再也不稀罕了。
顾言姝犹自沉迷其中,她花费了这么多的努力,终于挤掉了顾言皎,嫁给了周慕深。今日是她自母亲被害死后,终于扬眉吐气的一天,顾言皎到底是阴沟里的人,能争名争利,却争不到夫君,就是搭上再多,楚王妃的位子也不是她的。
第二日王妃夫妇入宫陛见,回来时周慕深去了养母苏婕妤处,顾言姝则遇上了七公主周令婉。
其实她早就注意到这位公主了,那日琼玉宴上,她清楚地看到周令婉的眼底,有着对卫宴欣赏的光,这是一个女子心动时再正常不过的征兆了。
在她刻意的暗示与挑拨下,周令婉果不其然,本就对顾言皎的不良印象一跌再跌,说到结尾处,眼角眉梢都是鄙夷之意。
“难怪她当日以一介庶女之身,能踩到四嫂你的头上,没点狠毒心肠怎么行。”周令婉极其不悦道。
“是啊,只可惜我二妹太会做戏,连父亲都被她骗了过去,觉得造孽的人是我呢。”顾言姝深深叹了口气,拉着周令婉的手道:“殿下若是喜欢侯爷,可要快些出手,免得被她抢了先,她的鬼心肠可多着呢。”
周令婉明白她说的有理:“可我看侯爷的样子,是对顾言皎情根深种,一时拔除不得。”
“殿下,世上道路有很多,不从侯爷处入手,可以从二妹身上想办法的。”顾言姝的唇角渐渐凝聚起微笑。
“四嫂这是何意?”周令婉不解起来。
“此事说来也不小,甚至可以说是……石破天惊。”顾言姝卖了个关子,先说往事:“今年过年的时候,除夕夜那晚,有丫头看见二妹夜宿在侯爷院里——那时侯爷还没彻底搬出去,总之是被撞见了,亲戚们都被惊动,我就吩咐小厮们搜一搜,好还他们一个清白。”
周令婉脸色大变:“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好一个顾言皎……”她原以为顾言皎只是言辞上引诱罢了,没想到连未婚夜宿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真真是无礼无耻至极。
“谁知道呢?都有人瞧见了,可父亲偏向她,她躲得又快,就被压下去了,顾家人一律不许往外说呢。”顾言姝脸上有着薄薄的冷意:“不过重点不在这里,而在我的小厮搜书房时,意外在废纸堆里发现了一封信,似乎是侯爷让人打听二妹……身世的事情。”
“身世?”周令婉大惑不解:“顾丞相是她父亲,淮陵何氏是她母亲,这有什么疑问?”
顾言姝向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宫里人多眼杂,此事有关乎重大,我没胆子在这里说,不如哪天殿下能得空出宫,和我出去一趟,到时找个安全的地方细细说。”
“也罢,你若真有东西,我们倒也不急于一时。”周令婉点头道。
“此事的确不能急,就算证实了,怎么布局也要花费一段时间,我和殿下说这个,只是想让殿下心里有个底,我二妹虽是个人精,却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我明白。”周令婉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不过殿下若是急着要她和侯爷断了来往,也不是没有更简便的法子。”顾言姝又道,长远的办法能摧毁顾言皎的一切,眼前的方案则能毁掉她的爱情。
“什么办法?”周令婉心急起来:“四嫂你快说。”
“但我得把话说在前面,这法子虽有用,却不是个良善的法子。”顾言姝先把不易接受之处说了:“只怕我提出来,殿下不仅无法实施,反倒觉得我狠心。”
“嫂嫂,你一点都不狠心。”周令婉否认道:“你若是狠心,能被顾言皎耍过?再者顾言皎本就是个恶人,对付恶人,还要走良善的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