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翠荫堂,顾平书喝令将人拖来,只见蒙面的布一掀,俞之馨顿时愣住了:此人根本不是她派来的那位,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不认识他!”她扭头冲顾平书道。
那人也不看她,只惊惶地向顾平书磕头,瑟缩着道:“求丞相大老爷饶恕,小的不是故意引诱尊夫人的,小的平素在折花街玉泽巷做、做小倌,后来被俞二爷送给了尊夫人,小的卖身契被人掐在手里,不敢不做……求您饶了小的一命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经过那段“被诬包养兔爷”一事,顾平书已经对折花街玉泽巷,和俞之应的名字十分敏感了,今日此人一提,额上青筋便气得一跳一跳的:“把他带走,关进柴房捆起来!”
仆役们才将人拖出去,顾平书便气得将架上瓷器全扫了下来,碎瓷发出使人心惊的声响:“你处心积虑要回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好,你很好!”
“老爷,我是冤枉的,我从未背着你这样做过!”俞之馨十指捏得咯咯作响,恨声道:“我若做了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便叫我生出恶疮来!”她忍不住逼视着顾言皎:“你若心里没鬼,也敢发这种毒誓吗?”
“你用不着把火气撒在言皎身上,转移注意力,”顾平书已经近乎暴怒了:“发毒誓若是有用,先皇广建庙宇是不是该活到千岁万岁了!”
俞之馨从未见过气成这样的顾平书,忙要上前劝阻,却被顾平书狠狠推倒在地:“冤枉?你有什么可冤枉的?折花街玉泽巷是多隐蔽的地方,他若不是那里出来的,便是胡诌也诌不上!你们姐弟真真是我的丧门神。”
他被妻子的私通震到回不过神来,浑然忘了那串本该指向水雾阁的钥匙,再加上顾言皎适时地退了出去,故而俞之馨便是他眼中唯一能看到的人。
“这些年你千方百计,害死了多少妾室?不仅如此,续儿被你溺爱得不像话,言皎好好一个孩子,又被你冤枉了多少次?你来顾家,便是为了害我么?”顾平书愤怒中带着心酸,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俞之馨背叛得如此彻底。
“爹爹,此事必定有蹊跷,您、您不能再把娘送走啊。”顾言姝哭着求道。
“我送她走做什么?”顾平书的冷笑声宛如夜枭般冷森森的:“你娘苦心孤诣要回来,我岂能再送回去?事已至此,”他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俞之馨:“你就待在翠荫堂养病好了,我看你是真病得不轻!”
至此,他对俞之馨再无一丝结发恩义了,这个女人能做出的恶心之事,总是超乎他的想象。
翠荫堂内渐渐响起了哭声,俞之馨本打算回府后与顾平书重修于好,等两人感情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害死薄仙娇,可她没料到计划还得不到实施,就被顾言皎直接画上了句点。
既然顾平书已经认定两人再无夫妻之情可言,她再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
她真想抄起一把刀,杀了顾言皎。
“娘,娘别灰心,”顾言姝边哭边道:“再不济您也是顾家的主母,父亲不敢休了您,他为了面子,是不会把此事闹大的。”
她一说倒提醒了俞之馨:“那人呢?他不是被关在柴房里了么?快把他带出来,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然而当顾言姝急令小厮去拿人时,却得知柴房空荡荡的,那人竟打翻了看守,逃得无影无踪了。
“快让爹爹找人去追啊!”顾言姝急道。
“没用的,”俞之馨拉住女儿,已经心灰意冷了:“这种家丑,老爷岂会让人去追?这次我们是被顾言皎那贱人暗算了。”
她从未在一个人身上,饱尝过这么多次的失败,倘若命里有克星,那也不过如此了。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俞之馨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顾言姝下去。
顾言皎早已离了翠荫堂,正在去竹林的路上。
“你找的眼线不错,”顾言皎对清水送来的情报很是满意:“不然我们不能反击得这般有效。”
“只可惜大夫人也学聪明了,近侍丫头三个月一换,很快清水就不能用了。”阿梅惋惜道。
“已经很不错了,如今父亲不再待见她,又有六姨娘在侧,她能腾出多少时间手段来对付我?”顾言皎笑着拍拍阿梅的肩,“卿且宽心。”
两人一路分花拂柳,从小径走进了竹林,只见一身青袍的卫宴已立在林中了。
“你的暗卫可回来了?”顾言皎笑问道。
在从清水口中得知俞之馨的谋划后,她便让卫宴做了准备,将暗卫替换成那名男子,打俞之馨一个措手不及。
“刚处理完尸体。”卫宴颔首道:“多谢你那日提醒,我在东宫的人已经开始撤了,想必真有祸事发生,也不会波及到我。”
“今日也多谢你。”顾言皎随之一笑,两人间仍是非常客气。
“今夜月色甚好,表妹想不想到竹声院,小酌一杯?”卫宴含笑道:“我想被方才的事情一闹,你大概不会有睡意了。”
“你请我饮酒,又是为了什么?”顾言皎问道。
“长夜漫漫,不如对弈,”卫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姑奶奶今夜在佛堂彻夜诵经,还请了不少广德寺的僧人,声音难免传到水雾阁,我想你是不大乐意听的。”
顾言皎确实一听诵经之声就头大,想想便答应了。
“多谢表妹赏光。”卫宴替她提起了手中灯笼,在前方照路,月辉缕缕撒在林中,给夜雾蒙上了一层清光,仿佛置身于云海仙境。
两人进了书房,在榻上相对而坐,侍女将茶点、棋盘一一摆好,又拿出一壶佳酿来。卫宴这里确有不少好东西,白玉与墨玉的棋子,碧玉镶嵌金丝的棋盘,壶中是上好的“玉露秋”,寸滴寸金,常常有价无市。
“真是个阔气的侯爷,”顾言皎把玩着青玉盘螭的高足酒杯,笑道:“你这般作风,来日在朝中一定能广结好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