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自己想吧，”阿梅演了一晚上苦情戏，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当即灌了一大杯蜜水，眨巴着眼睛笑道：“反正得对得起奴婢这些天声泪俱下的表演。”
她倒也不贪功，又将袖子一挽，露出两道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鞭痕：“这是合璧姐姐的功劳，一时半会还洗不掉呢，奴婢在池塘里泡了一会都还在呢。”
合璧除了会做人皮面具、能绘画外，午间扮成丫鬟偷了顾言姝玉佩的人是她，将流月、流云两个拖到水边又松开的也是她，而她因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自然也不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这是怎么做的？”顾言皎也不禁生出好奇来。
合璧便道：“这是我家乡特有的一种水，蘸上作画几可乱真，非以热水浸泡两个时辰，便不会消退。”
“好神奇的东西，”顾言皎赞叹一句，忽想起卫宴那日告诉她产自西陵国的洇水来，不仅心里一动：“你知道洇水吗？”
“……知道。”合璧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
“你是西陵人吗？”顾言皎起了试探之心。
这次合璧的身体晃了一晃，神色犹疑起来，顾言皎前世阅人无数，观她神情便清楚了，道：“你不必再说，不管你是哪国人，只要没对我安坏心，国与国间的恩怨我一点也不在意。”
她开始怀疑卫宴究竟是哪里人了，是西域来的么？不然他是从何收拢到合璧这个西陵人？
只是她暂且没有头绪。
半个月过后，闵江秋汛引发洪灾的消息就传了过来，以这次洪水的奔腾程度，京中不少大臣都拿着往年记录，言之凿凿地称此灾必将使下游梅城死伤无数云云。
然而到了关键节点，洪水虽汹涌，造成的伤害却不大，这时多数人才知道，早在秋汛到来前，就有一位久在京中的铜铁商人名唤柳陵者，自掏腰包加固了闵江下游梅城的堤坝，使其得以安然无恙，百姓无伤。
这等仁心与功劳很快在民间传扬开来，不少有心的大臣也递折子替其美言，私下命人飞马前往梅城隔空结交，甚至连擢赏他为皇商的提议，也渐渐被提了上来。
秋汛告结的那天，卫宴在竹声院摆了小宴，与顾言皎对酌共饮。
“表妹真是料事如神，”卫宴叹道：“我原劝那人时，可没敢说什么预测之事，他一个商人，自然不信这些，我只得说若事有不成，便赔他十倍的出行费，这才把他劝过去了。”
顾言皎接着道：“表兄找的商人是哪位？”她前世虽未经过商，但周慕深与商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她在旁看着，渐渐也收获不少心得。
“是个卖铜铁的商人，”卫宴抿了口酒，薄唇一动，吐出一个令她愕然的名字：“柳陵。”
“谁？”顾言皎像是被冰雪浇了一头，浑身打了个激灵，唯恐这世上还有重名者，怔了怔道：“哪个陵？”
“高山之陵，”卫宴不解道：“这是怎么了？京中像柳陵这样有大本钱、不至于因投钱太多惹人怀疑，又与各党走得不近的，也只有他最合适了。”
“他不行！”顾言皎低呼一声，心道这可是办了件糟心事，连忙问道：“他可知道你是谁？是什么人没有？”
“他不知，从头到尾与他打交道的都是我的暗卫，且每一次都是在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来禀报我的。”卫宴谨慎惯了，轻易不会亮出身份，更别提这种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事情。
“那就好。”顾言皎这才松下一口气，犹豫了一会方嘱咐道：“柳陵这人，你还是尽量少与他来往，若是能找机会把他拉下马，那就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卫宴大大地疑惑起来，柳陵受了他的恩惠，成了皇商，理应在此时紧密关系才对。
顾言皎的脸色却有些灰败：“他是楚王的人。”
“周慕深？”卫宴吃了一惊，此话若是旁人来说，他一定会觉得这未免有虚想的成分，可顾言皎几次预知后事，使他不能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何以见得？”
“他是个商人，不会武功，你若让人跟着他，时间一久必会看到他与楚王的人接头。楚王在京中私下开的那家碧月楼，其中柳陵投了不少钱，每月初二他都会过去看账。”顾言皎说道。
“这……”卫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低低道：“你是何时得知的？”按理说这种秘辛，得做过周慕深暗卫的人才知道，又或者，是那个被人借顾言姝之手，送给周慕深的侍妾碧妆？
他简直想不明白，而顾言皎也不打算再说：“你只消记着这话就是了，柳陵是个危险人物，决不像他长得那么纯良无害。”
卫宴暂且将此事当真：“他还做过什么？”他敏锐地想到，若此人真与楚王私下有来往，筹谋些要事，铜铁商人的身份怕不是用来做掩护的。
事实证明他猜得不错，顾言皎点头道：“他在东海瀛洲私掘了金矿，且获利颇丰。”
卫宴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我会小心处理的。”
“时候不早了，”顾言皎饮下最后一口玫瑰酒，起身道：“明天还要进宫去。”
说来明日进宫也是件大事，嫡出行八的永嘉公主周令姜，近来要举办选婿典礼，而既然届时有诸多名门子弟参与，又只有一人能与公主结亲，故而便下诏令世家小姐们悉来观往，若有彼此合心意者，一并联姻也好。
“楚王去不了，”卫宴想起在岁静山庄时，周慕深坐轮椅的样子：“他被刺得不轻，怕是要到年底才好。”
“是啊，少了他可是少却一桩心事。”顾言皎笑笑道：“只怕表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被哪位大家小姐看中了去。”
卫宴挑了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话酸溜溜的。”
“哪有的事，”顾言皎当即否认：“表兄莫不是醉了？”
“可如今脸红的是谁？”卫宴轻笑一声，先于她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