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月底时,卫宴从外地回来了。
“你的事情都办好了?”顾言皎例行问道。
不过这一次,卫宴的神情中透着一股不悦,细细看去,也不知是事情办得不顺利,还是他对自己忽然有了意见。
“你怎么了?”她不禁疑惑了。
“先说正事吧。”卫宴掇了把椅子坐下,待多余的侍女都出去,方道:“我去找柳陵了,暗卫盯了他好些时日,你曾说过他是周慕深的人,现在看来,他不见得是个忠心之人。”
“怎么说?”顾言皎抛下方才浮现的困惑,开始认真倾听起来。
“我让人去了他在东海瀛洲开采的金矿,他并没有把全部成果都交给周慕深,不少被他海路运回了澹州港口,除此之外,在周慕深被囚禁在宫中时,他只身离开了帝都,名下商铺也关了不少,显然是怕被牵扯上。”卫宴说道。
顾言皎的秀眉拢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把他从周慕深的阵营中拉过来?”
“是这样,一来他不信任周慕深,此次周慕深能翻身而他不知晓,说明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多紧密,又或者说,他对周慕深并不看好,不然为何不赌上全部身家,助他成事得更顺利呢?”卫宴指出道。
“二来呢?”顾言皎的眼中渐渐放出光亮。
“二来柳陵一直在躲避着什么人,私下像怕仇家找上门似的,走到哪里都跟着平民装束的护卫,也就是说,不管护卫是不是周慕深给的,他都没有能力消除柳陵的恐惧。”
卫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不过此事还需慢慢查访,等我查明白了,再想法子办他。”
“再过两天我要和周慕深见面,”顾言皎接上道:“可以试着从他那里探些消息。”
卫宴说完正事,眉头又像来时一样皱了起来,目光让人不舒服地在她身上逡巡着。
“你……对我有意见?”顾言皎感觉到了他的不快,但她自忖这些天来没有做过伤害卫宴的事情,不由深深迷惘起来,又试探着道:“你该不会不喜欢我与周慕深碰面吧?”
这下卫宴被气笑了:“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啊。”
“我做错了什么?”顾言皎不高兴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向来很多,我知道那些有心人,会编许多看起来像真的一样的故事,说我一味攀龙附凤,嫁不成太子肯定会转而寻求最有机会做太子的人——”
看着卫宴放出另一股怒意的眼睛,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你胡扯过头了。
“行了,你猜不到,那我来说。”他瞪了顾言皎一眼,道:“你在公主婚礼当天中毒,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当然了,”顾言皎承认得痛快:“这是正当报复,而且后续也很完美,不仅让皇后觉得我识大体,给她留个好印象,将来做不成儿媳还能做盟友,又解决了俞长鸳,还让俞家不敢对我造次,你不觉得这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吗?”
“我当时说过,我可以帮你。”
“可我自己也能做得很好。”
“你把自己害得中毒吐血,卧床不起,这叫‘很好’?”卫宴少见地生起气来,一双深黑的瞳孔凝出愤怒:“至少由我来办,不会伤害到你。”
“我现在已经恢复好了。”顾言皎仍然理直气壮:“你不是曾说过,我的气血天生比寻常人要寒,能短时间抵住普通毒药吗?”
“能抵住不等于能不受损害,”卫宴这一声冷笑简直像从丹田里发出来的,震得顾言皎神经一紧,又听他道:“你的脸色比我走时要苍白,可见即使过了快三个月,也未能彻底恢复,你说这叫‘很好’?”
顾言皎思绪一滞,本来准备好的振振有词忽然进行不下去了:“那就当我说错了。不过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又没伤害你的身体。”
卫宴脸颊一抽:“你不该这样对自己,人的身体是很重要的。”
他说得郑重,一时竟让顾言皎不好意思再反驳,她从前不大关注自己的身体,健不健康不是有所谓的事情,只要最后周慕深能被掐灭气焰,死于非命,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忽然白了一白,命运的轮回竟又相似起来,前世她因为爱而不计较得失,今世又因恨而不计代价,绕来绕去,怎么都和自我伤害脱不开干系。
顾言皎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挫败和悔恨,仇自然是要报的,可相较起来,明明自己才是最应该看重的,为了报复别人而忽略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
“你说的对。”她轻声道。
卫宴神色微变,见顾言皎明显低落下来,眼睫毛扑簌着仿佛在酝酿一阵湿意,不禁也缓了声气:“你要好好的,身体不好虽有药可治,痛苦却没人能代你受着。”
顾言皎老实地点了点头。
卫宴少见她乖模乖样的,不由笑了一笑:“这次我回京,给你带了些药材回来,都是补身体的,让合璧盯着你每天按时吃。”
“不是吧?”顾言皎顿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接着便是一连串忐忑的问题:“什么药?哪里来的?好吃吗?”
“产地和疗效我会写给你的,至于味道么,”卫宴冷酷地笑了:“良药苦口利于病。”
顾言皎忽然想到一条绝佳的反击对策:“合璧是我的人,你已经送给我了,她就要听我的,我不想喝,就不喝。”
“但我来之前和她说过,”卫宴悠悠道:“凡是有利于你的事情,就应该做,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他说完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可惜当时忘了和她说,不利于你的事不能做。”
顾言皎被噎住了,卫宴起身时又绽开了十分友好的笑容:“祝你用药愉快,早日恢复健康。”
两天之后,顾言皎带着一股浓浓的药气,与周慕深在碧月楼碰面了。
有上次表忠心诉衷情在前,周慕深对她的态度比以往更亲切了,一见面就嘘寒问暖,爱意深浓:“太子去世虽然不幸,对你我而言,却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