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在周慕深眼中,卫宴是个未知数,尽管令他感到不快,可仍有挖掘的必要。她不信周慕深不想知道,卫宴背后有没有势力、与谁互相勾结,而如果就这样杀了他,等于白白斩断了一条可供深挖的通道。
而周慕深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今天突然问起卫宴,就是想知道他在顾言皎心中的地位,而顾言皎恰当的反应差不多通过了他的考验。
她能如此轻易而漠不关心地谈论卫宴的生死,两人的关系应该并不密切,而且卫宴在顾言皎生命中的出现时间晚于自己,他不大能相信以顾言皎的智力,她会背叛自己,选择一个真实身份不明的货色。
周慕深的疑心逐渐放下,口中道:“你别想太多,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即使想杀他,也需慢慢筹谋,不过你若是不喜他,以后也不必为了替我打探消息而接近他。”
他抚了抚顾言皎乌黑的长发,温声道:“我的人不能受这委屈。”
顾言皎适时抬起一双星星眼,一眨一眨盯着他道:“殿下最好了。”
等到街市变得空荡荡,顾言皎也被送回府中后,周慕深回想今晚发生的种种,虽说疑心并未彻底消除,可仍是厌恶顾言姝,他丝毫不喜听风就是雨、拿不出实质证据的人,这种人除了让人心烦外,实在没有多余的有益价值了。
回府后顾言皎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将昨夜发生的事整理成信,让合璧送给卫宴。昨夜既然答应了周慕深,那么她与卫宴就不好像从前那样,不避人耳目地随时见面了。
“小姐,六姨娘来了。”顾言皎刚用完早膳,便见小丫头进来回道。
“请她进来。”她已料到经过昨天傍晚那场不愉快,薄仙娇一定会来找她要办法。
果不其然,薄仙娇的脸上还残留着泪渍,一见顾言皎,就委屈着道:“二小姐快帮我想想办法吧,自从姚媚那个贱人来了,老爷对我的宠爱就越来越淡,连阿绹都不理会了,她都要踩到我头上了!”
“姨娘不要太担心,”顾言皎倒了杯茶给她,让她舒缓一下,“情势没有这样糟糕,阿绹是父亲的儿子,他就是再被七姨娘缠得五迷三道,也不会不管自己儿子的。”
“不是的,二小姐你不知道,我天天抱着阿绹去老爷书房,起初他还会看上两眼,和我说两句话,后来渐渐不大理我了,昨天我气急了,说他再不来我房里睡,就不让他看阿绹,他发了好大的火,说我不识好歹。”薄仙娇又开始哭了。
顾言皎看着她哭完了,方轻声道:“这件事是你做得不对啊。”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薄仙娇刚来时聪明得很,怎么讨顾平书的欢心,怎么让俞之馨、顾言姝各种不舒服,怎么好生管家,桩桩件件都做得极好,怎么现在竟犯了糊涂?她是不信一孕傻三年那套歪理的,其中必然有某一环节出了问题。
“啊?”薄仙娇一怔,眼看着又要哭出来:“别人说我也就罢了,怎么连小姐你都说我呢?”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看,阿绹是你的孩子,也是父亲的孩子,你不能说不让阿绹见父亲,就不让他见,在父亲心里,你没这个资格。”实话虽然难听,可此时有必要让薄仙娇知道:“你可以和他耍小性子,但大事上不能犯混,我父亲为人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
薄仙娇捧着脸,低低哭了出来。
“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那段时间就跟做梦一样,我说什么他都听……”薄仙娇回想起来,仍觉得不真实:“我一直觉得,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轻飘飘就能把我捧上云端。”
顾言皎瞬间感到心情复杂,薄仙娇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竟是栽在了“真心”上,可自己前世也这样栽过,现在便不好对她太冷酷。
“你不该以为他有真心,”顾言皎递了条帕子给她,让她把眼泪擦干:“他当初之所以对你十分宠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俞夫人此前一直想方设法不让他纳妾,一个人憋久了,乍见美人,谁能不爱?”
“你本来做得很好,勾住了他的心,让夫人和大姐逐渐失势,又适时怀孕生下顾绹,只要有孩子在,即使你人老色衰,他也不会亏待你的。所以你没必要和七姨娘争,她来得晚,又不管家,根基比你浅,又没有孩子,即使有,按序也在阿绹之后,你急什么呢?”
薄仙娇哽咽着道:“我是不甘心……也没看透,原以为自己在老爷心里终究是不同的,结果还比不上七姨娘才两个月的温柔乡。”
“谁在父亲心里,都不是不同的,包括七姨娘,”顾言皎冷静道:“当初你要荣华富贵,我能给,可你要一个毫无心肝之人的心,我给不了。你现在心里一定还乱着,我也不宜说得太多,总之你回去想想,不要去求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薄仙娇红着眼眶走后,顾言皎叹了口气:“人啊,都免不了得陇望蜀,原先她只是个歌姬,能进顾府就十分欢喜了,结果现在却要父亲的真心。”
“可她根本要不到啊。”阿梅皱眉说道。
“只怕她一时半会想不明白,”顾言皎摇摇头道:“别的倒也罢了,她说这世上没人比父亲待她更好时,我心里就觉得不好了,父亲给她的都是些虚的,人就怕陷进虚假的梦里出不来。”
“其实这话不对啊,”阿梅发现了漏洞:“怎么能说老爷对她最好呢?对她最好的是小姐才对啊,把她带到顾府,让她做了姨娘,算是人上人了,而且小姐还不要她一心一意,也不要她生孩子,这……”
“所以说她陷进死胡同了。”顾言皎无可奈何道:“只可惜她一心扑在父亲身上,看不明白。”
她看了看漏壶,道:“该出去和柳陵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