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深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朕心里不是不清楚,这些年来那么多豪族有意将女儿嫁过去,他都不曾松口,却独独在你身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甚至不惜拒绝他一向待之孝顺的皇祖母,你能说这里没有你的一分力吗?”
顾言皎心道,这明明是他罪有应得。
“可楚王殿下若一意喜欢,臣女也没有办法。”顾言皎垂下眼来,叹了口气:“但陛下若不愿让他娶臣女,何妨想个办法,让殿下与臣女少见面,只要远离一段时间,兴许他的热情就消退了。”
“慕深如今在朕身边,能办理不少事务,”皇帝盯了她一眼,道:“你既如此为楚王考虑,不如暂且出京一段时间,你说怎么样?”
顾言皎吃了一惊,没料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势,当下稳了稳心神,道:“不知陛下这话是何意?臣女愚钝,还望陛下明示。”
“你不是想利国利民么?朕给你这个机会,”皇帝的脸上瞧不出喜怒,“倘若在一年之内,你能让淮陵所在的澄州能多交十分之一的粮来,以后你的婚事,便是太后她老人家也干涉不了。”
顾言皎被惊得神智一晃,待细细思量,背后不禁冒出了冷汗。
十分之一的粮不是小数目,倘若她要做成,势必得罪不少当地豪族,且一定会牵扯到常驻澄州的郑将军,若她铁面无情,逼人退还耕地,怕是能保住命回来就不错了;而若她做不成,就将成为天下笑柄,皇帝也不会保她。
顾言皎默默感慨,皇帝这块姜还真是辣得狠。
起初她想推辞:“臣女是女子,且还未嫁,似乎不宜承当如此重担,前朝亦无这种先例。”
“前朝也没有哪个女子,胆敢上书对朝政局势有所参量的,”皇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就当这个先例,又有何妨?是谁口口声声说,为了民生为了江山社稷的,朕可不喜欢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再者也不过是一年而已,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不会弄出乱子来,想要什么人手,只要不过分,朕也派给你,三十年前我朝有个女将军,如今有个管粮的女官不是也很好么?”
顾言皎心道人家女将军,是一点点从小战事积累经验直到立下大功的,她一上来就管粮,后无退路前面倒是悬崖,至于能不能一飞冲天,简直就是运气活。
“你不是想让朕为你撑腰么?朕从不为没有价值的人撑腰。”皇帝把话撂下了,“你若能办成,朕就封你为郡主。”
顾言皎一愣,瞬间隐隐明白了,她若做不成,自然是贻笑大方,身价大跌,若做成封了郡主,同样不能与周慕深结亲,毕竟历来就没有皇子郡主成婚的道理,看来皇帝在拆散“有情人”这方面,是铁了心了。
“既然陛下如此厚爱,”顾言皎无法再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只得应声道:“臣女便只好尽力而为了。”
“这就对了,朕要的就是识大体的人。”皇帝微微一笑,又道:“你也不必太过煎心,等朕让他们层层安排完了,下月初才会上路。”
“是,臣女明白。”顾言皎已经快被苦水淹没了,生活就是一件糟心事接着另一件糟心事,而如今砸到她头顶的这件,更是此前从未遇过的难题。
不过在短暂的烦闷之外,她又感到一丝刺激,虽然皇帝未必安了好心,可她若能抓住机会,把事情办好,收益将是相当大的。
回府后过了一天,宫里便传了消息,人们说皇帝生了气,明令市井中禁止再传有关顾言皎暗害亲弟的谣言,惹得有人感慨有人羡慕,都说她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果然圣上对她是十分维护的。
再过十天,宫里便传出她继两年前呈上策论后,有上了一份关于耕地与税赋的心得、且被陛下采纳的消息,顾平书也因此被接连传召几次,为下月初顾言皎将前往淮陵做准备。
顾平书原不知道事情能闹到这么大,从宫里出来时,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顾言皎一到书房,迎接她的就是顾平书掩饰不住的怒气与焦虑。
顾平书只觉自己近来霉运走到了极点,顾绹的死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薄仙娇发疯捅死姚媚,更让他正在走下坡路的心肺受到了一定的伤害,而今皇帝说要让顾言皎去淮陵管粮食,更是让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厥过去。
“女儿哪有这样的心思,都是陛下听了女儿和楚王殿下的风声,又不知起了什么想法,才让女儿去淮陵的。”顾言皎见他苦着脸,马上摆出比他还苦十倍的脸:“女儿还指望着父亲能帮忙呢。”
“我现在心里乱得很,你容我想想。”顾平书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听皇帝的口气,顾言皎是嫁不成周慕深了,显然皇帝属意的是顾言姝,可他对这个女儿的骄躁德性很有了解,知道她容易坏事又无从拒绝,所以他如今更不能放弃顾言皎了。
“是,女儿等着。”顾言皎安静了下来。
“我在淮陵有两个门生,陛下说可以让你挑人手,我想办法把他们两个给你用,”顾平书皱着眉道:“淮陵那边你先别管了,关系我替你打点好,你这些天就在家里好生看史书看地志,务求把澄州的土地详况和风土人情摸得熟透,不然一过去准出乱子。”
“女儿已经把书找好了。”顾言皎并不担心自己对澄州的土地不够了解,只担心无法调和百姓与豪族士绅的关系,前世澄州改革之所以进行得当,是有周慕深以军队压阵,如今她只身一人,只有皇帝象征性的遥遥支持,操作难度实在大了不少。
“去了澄州以后,你少和郑家来往,尽量和他们保持好的关系。”顾平书掂量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虽为官多年,官至丞相,依然得为鞭长莫及发愁,毕竟郑家是握有兵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