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线也跟着不稳了起来：“我从前以为，你虽然不喜皇帝，根本却在于积蓄势力摆脱楚王，最多不过是参与了党争，可你如今……到底在做什么？”
“其实我没针对他，”顾言皎说的倒是实话：“只不过我若成了，他死也是必然的。”
“而且你也知道，我即将动身去淮陵，所以你不是没有机会，”顾言皎耐心劝道：“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人又聪明，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该这样犯傻，如果我可以带你走，你答应不答应？”
她看到了李怀柔眼底一闪而过的犹豫，不禁松了口气，对方能动摇就好。
李怀柔怔了一会，她原以为自己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便朝着与仇人同归于尽的惨烈路上奔去，没料到事出前杀出一个顾言皎，竟给自己指出了一条生路。
“当年柳芷设计我偷东西，是你给我提醒解围，让我躲过被栽赃一劫，今日我帮你，你也不必感到愧疚。”顾言皎温声道。
她因曾活过一世，历尽太多苦辛，对周慕深之流自是深恶痛绝，可对余下不相干的人，却常怀一副软心肠，顾言皎也知有时心软是大忌，故而对于李怀柔，除了报答外，也未尝不需要她。
顾言皎看得清楚，李怀柔聪明，能在皇帝的眼皮下装傻活到现在，决非一般人能做到，而她本人除对朋友外，没有多少同情心，是个能狠下去的人，又因早年家庭，兴许还知道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可以说无论于情于理，李怀柔都是应该拉拢的人。
“你要带我去淮陵？”李怀柔不再犹豫了，眼底又有了往日清澈锐亮的光。
“是，我身边有个人，很会做人皮面具，给你戴上，保管认不出来。”顾言皎一边思忖着，一边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你带出帝都再说。”
说到这里她不由庆幸，还好宫门前每天都有不少马车，大概不会有人特意留心她们的两辆。
“陛下有派人监视你吗？”她要知道皇帝对李怀柔的警惕程度。
“只有刚死的姚太医，毕竟我不会武功，私下亦无势力，皇帝疑我还疑不到马上要杀的地步。”李怀柔摇头道。
“好的，剩下的事我来安排。”顾言皎的心落回原位，开始考虑起计划来：“苏澈那里你能躲吗？”
“他靠得住。”
“那就先去他那里，到晚上我让人带你出城，再送你只信鸽便于联络，再过一天我也出了城，我们两路人马就能汇合了。”顾言皎很快就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谢你。”李怀柔向她道谢，又道：“你手下可以杀人吗？”
“那要看是谁。”顾言皎谨慎道。
“当然不是皇帝，”李怀柔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人能在淮陵替我杀一个人，由我来假扮她，我能给自己弄出一个新身份来。”
“我原想过一段时间……”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藏起来吧。”李怀柔轻轻道。
“你要做谁呢？”顾言皎看着她黑而深的眼睛，就像看着夜空一般，不知道下一刻会闪烁出怎样的光，是明亮还是晦暗，抑或如流星般石破天惊。
“去了再说，我心里有几个人选，但还没定下来。”李怀柔说道。
姚太医暴尸暗巷一事，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而验明他的太医身份，又花了半天时间，而与此同时，公主府也闹了起来，长公主的养女李怀柔失踪，更是让整个帝都为之惊愕。
顾言皎离京那天，盘查的军士在城墙前一队一队地巡逻，以昼夜不停的架势，誓要找出杀死姚太医的凶手和李怀柔的行踪。
但顾言皎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因这次去往淮陵，是官军开道一路护送，生怕累着她这位贵人，路上比去行宫还慢，在过路驿馆休息了两天才抵达淮陵城。
澄州州府所在地一旦好好整饬过，感觉确实于沿途一般城镇不一样，繁华中带着肃穆，庄严的官府布置中又带着富贵，一群刺史以下的中级官吏，齐齐恭候着她的到来。
澄州以往没有女子主持事务的先例，但皇帝派下来的人哪怕是个娃娃也不能得罪，官吏们合计了多日，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就按县主前往封地视察的惯例来招待好了。
“列位大人辛苦了，”顾言皎前一刻还表现出一副客气的钦差模样，后一刻说的话就让人头疼不已：“只是不知刺史严大人在何处？”
要商量正事，还是刺史能说了算。
“这……”一名官员踌躇起来，神情也变得为难：“严大人今日去郑将军家吃酒了。”
“哦？”虽然顾言皎声音不大，但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她的语气里并非是疑问，而是不满：“那么诸位谁能跑个腿，把他叫过来？”
这下众人更踌躇了：“县主有所不知，严大人每逢吃酒，都是不到酩酊大醉便不归，一旦他去了，应该就叫不回来了，不如县主您……且回府歇息一晚，等明天再找严大人如何？”
“他今天为什么吃酒啊？”顾言皎话锋陡变，刚刚阴沉的脸又放了晴，摆出一副拉家常的姿态来，让众官不由一愣。
“因为郑将军的表侄女的孩子满月了。”
“但我来前了解过你们的风俗，似乎你们这里孩子满月，要一连吃五天的酒？”
“是，县主说得对。”
“那不结了，”顾言皎表情一冷：“过了今天还有四天，他若是吃上四天的酒，我岂不是要等着吹四天的风？”说罢长袖一摆：“合璧，咱们去办正事。”
众人这才发现一位低低压着帽檐的侍女立在阴影里，整个人看不清面目，乍一见好像是从阴沟里爬上来似的吓人。
“县主留步，”别驾华丰见势不好，连忙问道：“县主您要去哪里？”
“当然是找严大人。”顾言皎翻身跨上了马：“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回衙门理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