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弱到总需要婢仆准备衣裳炉子的，在她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李怀柔了。不过这个时候，李怀柔出城做什么呢？
“等等，我仿佛记得……”顾言皎犹疑起来：“城东郊她去的那个方向，不是墓地么？”
“是，”阿梅也回忆起来了：“历代祭司的墓地都在那里，虽然李小姐的父亲尸骨无踪，但衣冠冢肯定是在那里的。”
顾言皎忽然起了不祥的预感，掀开车帘叫住车夫：“掉头，回城东郊！”
车夫虽不解其意，但也照着吩咐忙忙转移方向了，马车又驶出繁华热闹的城区，奔向了荒草丛生的郊外。
他们来晚了一步，李家的坟地前已经不见人影了。
“花像是新摘的，”阿梅指着道：“小姐你看，上面还带着露水，一定是李小姐不久前放置的。”
那有花放在石前的墓碑上，刻着前祭司李津的名字。
而真正让她心惊的，是这些名为冷骨的花，冷骨花在苍国十分少见，因其花枝奇冷而闻名，这种花许多人称其不祥，是复仇之花。
她蓦地想起上次见面时，李怀柔说她至今未死，已让皇帝起了疑，并让姚太医在给她的药中暗暗增加毒性，而她察觉到了，意欲反击。
她原不曾多想，这反击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可如今想起她的话，再看到李津墓前的复仇之花，心便剧烈地跳动起来。
“回去！”她急声道：“找李怀柔。”
“去公主府？”马夫询问道。
顾言皎的肩抖了一下，一瞬间急速略过种种可能，最终道：“从近路赶到皇宫，快！”
一路上车夫驾得极快，顾言皎的心也跟着颠簸而七上八下，动个不停，好在飞速驾车给她挽回了一点时间，在李家的车即将停在皇宫东侧永定门前的宽道上时，顾言皎从自己的车上跳了下来。
在李家的车夫拦住她之前，顾言皎跳上马车，一把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正准备下来的李怀柔被她一惊，连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怎么来了？”李怀柔脸色发白，惊疑不定地看向她。
顾言皎替她拍背顺完气了，方挡住了她的去路：“我今天有事去城郊，恰好看见你放在你父亲墓前的冷骨花了，所以就来追你，你打算干什么？”
李怀柔掩唇又咳了两声，目光刺了顾言皎一下：“你既然猜到了，就别拦我。”
“你这是去送死。”顾言皎猛地一扯她的袖子，果不其然“当啷”一声传来，一支闪着寒光的匕首赫然掉了出来：“且不说皇帝对你抱有警惕之心，还有殿中的宫人和护卫，便是你能行刺成功，你自己又该如何？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我从来没想过全身而退。”李怀柔的瞳孔放出冷冽的光，与她往日的温文截然不同：“我不是秦舞阳，我不会害怕，一想到我父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全家死于狼群，都是拜这位高高在上的好皇帝所赐，我就想杀了他，他死了我才快活！”
说着捡起那支匕首，推开顾言皎道：“我知道你不会告发我，但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别拦着我。”
她到底病了许久，身弱力薄，挣扎一会就被顾言皎牢牢按住了：“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别把命赔给不值得的人。”
李怀柔被她压着，鬓发散乱，目光却越发如同利刃，连带着手中那支匕首也转了过来，刀尖正对着顾言皎，一字一顿道：“不许拦我。”
顾言皎知她如今气在头上，神志不清醒时更不能任她轻举妄动，遂一手按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握住她的手：“你想在杀陛下前，先拿我来练手吗？”
两人就这样冷冷对视着，直到李怀柔支撑不住，匕首一掉败下阵来：“你知道我不想杀你。”
她倚着车壁而坐，恨恨道：“顾言皎，别以为你拦我一次，就能拦我百次千次，我不是你的人！皇帝不会留多少时间给我了，姚太医天天问我病情如何，看起来好心得不行，其实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你说我不杀他，还等着他慢刀子取我性命么？”
李怀柔一掠鬓发，唇角滑出一抹冷笑来：“你还是快走吧，我本想一气呵成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什么一气呵成？”顾言皎警惕起来：“你来前还做了什么？”
她这才发觉，李怀柔来前一定还办了别的事情，不然自己的车夫就是驾得太快，也来不及在晚了很多的前提下，在宫门前堵住李怀柔的马车。
“姚太医死了。”李怀柔冷声道：“也不知现在有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
“如果被人发现了，你能脱得了干系吗？”顾言皎急问道。
“别人是发现不了，但陛下那边是绝对瞒不过的，你想想啊，这世上一心让姚太医死的，除了发现‘真相’的我以外，还有谁呢？”李怀柔说得激动，连耳畔坠的红宝石滴珠都在颤动。
顾言皎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的确如她所说，皇帝如果发现姚太医死了，李怀柔就是想活也活不了。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她这样狠呢？狠到不给自己的余生留一条退路。
“但、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言皎一把拉住她道：“我还有别的办法。”
李怀柔是她今生交的第一个朋友，她一点都不希望李怀柔去送死。
“你想怎样？让我躲到苏郎中家里，或是你的哪个地方，一辈子做个无名之人，活得不见天光？”李怀柔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可做不到。”
“但你要活下来才能更好的复仇，”顾言皎注视着她，认真道：“你难道不想有朝一日结果了他的性命，自己仍活得好好的吗？你家人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你因他而死，他卑鄙，好大喜功，热衷权力甚至能看着亲儿子们互相残杀，这种人不值得。”
李怀柔的身体颤动了起来：“顾言皎，一直以来你都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