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皎突破了郑将军这道口子,一颗心暂且落回原位,照常处理事务起来。其实说是办事,由于皇帝给她的权力不太好说,庄重而模糊,她揣摩了一段时间,发觉自己似乎不应参与太多细节,官府里的事便走个流程,剩下的都交与严文之、华丰等人。
众人见她不大管事,心里也松了口气,对她的态度也日益友好起来,再加上她掏腰包给民众的补贴,以及刻意散布到市井中的流言,如今顾言皎对外名声不错,虽然才来了不到半个月,俨然已给淮陵带来了不少新气象。
“小姐这段时间打算怎么安排?”合璧问道。
“嗯?”顾言皎见她手中拿着一封信,这才想起来道:“快到寒衣节了吧?”
按照习俗,寒衣节是祭祖的节日,将信草草拆开,顾言皎果然看到顾平书让她回家一趟,来回只三天的功夫,皇帝不会说什么。
顾言皎对祭祖向来没多少感情,事实上在她还是任人践踏的偏院庶女时,这种事根本没有她的份,顾家人多多少少,都有着踩低捧高的品性。
但如今她想回去了,不为别个,只是有点想卫宴了。
其实明明也只分离了十天而已。
“你替我给父亲回信吧,就说我回去,再到华丰那里打个招呼,别让他们找不到人。”顾言皎吩咐道。
少了官府过于谨慎的护送后,顾言皎这趟回京的路就快多了,当天夜里出发,第二天夜里就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在亮明身份后,一行人走进了夜色笼罩下的帝都。
许是因为寒衣节将至,街上零零星星的连鸟雀也少有,到了宵禁时间,各户人家都熄了灯,萧疏的街道上传来阵阵清萧的风。
顾言皎拢了拢衣,从偏门跳下马车,没有惊动到熟睡中的顾家人。
顾平书在书房等着她,两人谈了不少接下来要在淮陵办的事情,顾言皎说得含糊,没说修路的钱自己也出了一份,免得顾平书追根究底。
“听说你一来就让严文之丢了点面色,”顾平书皱眉道:“做人不能太露锋芒,你即便是我的女儿,是县主,也有大把的人盯着你看。”
“女儿明白。”顾言皎只一味点头。
顾平书嘱咐了半天,见她看起来确实收敛了,心觉再没什么好嘱咐的,便道:“你早点回去安歇吧,明天还要祭祖。”
顾言皎并不困倦,她在马车上已经睡饱了觉,只回去躺到了四更天,便起来更衣了。
顾家祭祖较为简单,顾氏子孙在祠堂奉上食物与香烛,跪拜即可,而后多数人便散去,留下少部分人前往郊外烧纸钱与寒衣。
“你今年出息了,”顾平书对顾言皎道:“顾家列祖在上,一定对你感到满意,今年便由你去吧。”
“是,父亲。”顾言皎接了需要烧的东西,让人放在盒子里带上马车。
直到马车驶入城郊,在一片黛青色山野间穿梭时,她才听到了卫宴的暗号,随着两声尖锐的哨音传来,合璧牵动缰绳,驶入一条更偏僻的道路。
从这里也能通往顾家祖坟,但有大片树林遮蔽,不必被外人察觉。
顾言皎掀开轿帘,看到了停在一棵大树旁的侯府马车,与正向自己走来的卫宴。
“在淮陵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么?”卫宴将手递给了她。
顾言皎扶着他跳下马车,嘴角含笑翘起又落了回去,带着些许不满:“我顺不顺利,你不知道么?”
“事情顺利,我当然知道,”卫宴笑道:“但你顺不顺利,只有你能回答我。”
顾言皎觉得心里软软的,像蜜糖融化开来,不有点点头:“顺利。”
空气中的糖蜜越发浓稠了,两人相视一眼,又各自转开。
“你……”
“我……”
“你先说。”又是异口同声。
顾言皎招架不住,只得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那边带人祭祖,烧些东西,一会就回来找你。”
卫宴忽然不说话了,眉头皱了皱,望向远山:“好狗不挡道。”
顾言皎少见他如此骂人,抬头一看,见是周慕深带着几个便装护卫来了,心下也觉丧气:“我去看看他又要搞什么花样。”
临走时她看了卫宴一眼,从对方的表情上看,等下的氛围或许会很不太平。
顾言皎赶到时,周慕深已经在等着了,与卫宴一样,他也是嘘寒问暖,极尽关心之能事。
但与两人分别相处久了,其中区别也很明显,周慕深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功利性,看似是在关心对方,其实还是要让对方围着自己转,卫宴则不然,他更善于倾听,每每认真注视着,仿佛什么话都能对他讲一样。
“听说你一来就让严文之丢了点颜面?”周慕深皱眉道:“他可是一州刺史,又与郑将军沾亲带故,你想赢得他们的支持,可不能得罪到他。”
“我自有我的办法。”顾言皎调皮地冲他笑了笑:“殿下管那么多做什么,到时候看结果不就好了。”
倘若周慕深知道她已暗度陈仓,勾结了柳陵,怕是能当场背过气去。
“是吗?”周慕深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从皇上下命令以来,我就一直觉得忐忑,耕地和粮食,单是一样就够人受的,还要让你都办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你若是不行,就赶紧回来,我替你求情。”
“不用殿下好心,”顾言皎摇摇头道:“我说行就行,殿下,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这倒是。”周慕深笑到一半,又敛住了:“近来屋漏偏逢连夜雨,皇祖母和父皇屡番向我施压,真让人头疼。”
周慕深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以他从前的性子,烦心事是绝不会向外吐露的,可他如今竟然近乎无意识地说给了顾言皎听,此刻若不是远山有人,他真想让顾言皎抱一抱自己。
“他们让你娶大姐?”顾言皎的秀眉蹙了起来。
“是,父皇让我最晚新年之后,给他一个回答。”周慕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