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皎拍掌笑道；“我说‘城’，对不对？”
卫宴一听便笑了：“你一上来就错了。”
“你想的是什么？”顾言皎迷惑了，“我以为你想的是‘马’，东城骑马花绸缪。”
“是‘户’，”卫宴交代了谜底，“绸缪牖户，你大概小时就背过吧？”
“好吧，你有理。”顾言皎犹自郁闷，卫宴已经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不是很有灵犀啊，这个样子，只好多多增进了解了。”
“你说吧。”顾言皎愿赌服输，鼓了鼓腮帮子。
卫宴忽然很想伸手戳一戳她的脸，手伸到一半又觉不妥，收了回来道：“你前两年就表现出比常人知道很多的样子，这些消息按理说不是你能掌握的，所以你真的是‘顾言皎’么？”
“你一上来就要问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尽管已有所准备，但话题真到了嘴边，还是不知从哪里开口为好。
“愿赌服输。”卫宴露出毫无同情心的笑容，又点上一炷香：“限时，香燃尽了还不说，不是人。”
顾言皎皱眉苦思良久，方抬头道：“你信玄学吗？”
卫宴初以为是玩笑，可见她神情郑重，想了一想，便也跟着正经起来：“你说的我可能信。”
他忽然蹦出一个颇合时宜的想法，以顾言皎知道的东西来说，似乎玄学也不失为能解释问题的一种途径。
顾言皎嘴唇动了动，清冷的嗓音像是从雪月之中飘落下来的：“我是，但也不是。”
“太宽泛了。”卫宴摇头：“你这是要坐而论道吗？”
“是真的，这么说吧，”顾言皎组织了一下语言：“你所知道的顾言皎，十四岁以前是一个人，十四岁以后是另一个人，但都是顾言皎。”
卫宴思忖了一下，他当年费尽心机变成“卫宴”，住进顾府前，曾大致了解过顾家情形，一开始顾言皎没有让他过多留心，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而从后来俞之馨、顾言姝的种种反应来看，顾言皎也像是蛰伏多年，忽然变得厉害了，这也是他早就怀疑顾言皎被人替换的原因。
“我不明白。”卫宴不能理解，“我相信你没有骗我，但你经历的究竟是什么？”
他深深蹙着眉，川字痕已落了许久：“我曾以为你是替换了‘顾言皎’的人。”
“曾以为？”顾言皎捕捉到了这点异常，“那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你不再这样以为了？”
“很简单，一是这种情况很少，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假如某个组织真有这种本事，也不会选择一个不起眼的相府庶女；二是但凡能完成这种任务的人，武功是必须的，而你完全没有，也就是说一旦出了事，是不具备基本的自保能力的。”卫宴说道。
顾言皎明白了，把舌头捋直了口齿清楚道：“其实我算是两世为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是我唯一的答案。”
从前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将这些密事和盘托出，然而在卫宴面前，在此时此夜，她觉得唯有坦诚才是最好的答案，而卫宴不会让她警惕煎心，只会让她感到安宁。
卫宴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到顾言皎一看，就知道他需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消化。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头脑好像不太够用。”卫宴生平第一次发出这种感想。
“把‘好像’两个字去掉，”顾言皎忍不住嗤地一笑：“卫宴，你傻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笑。”
她又饮了一杯玉露秋，道：“好了好了，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现在我们要接着玩了，不然我多亏啊。”
“好好好，”卫宴投降道：“我以后再想，你可以接着说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射一覆，顾言皎看着对答如流的卫宴，暗道他近来一定恶补典故了，不然她一个标准的苍国人都记得不如他牢靠。
她不禁捏了捏拳头：“我还不信了，你每次都能猜中。”
卫宴但笑不语，得意之情快满溢出来了。
这次她想了好一会，道：“射一个‘一’字，怎么样？”
“这个字涉及的应该不少……你容我想想。”卫宴踌躇了一会，试探道：“是‘光’么？‘一片长安月，清光两地盈’。”
“不对。”顾言皎笑了起来：“你终于也猜错了一回。”
“你射的是哪个字？”卫宴好奇道。
“是‘江’。”顾言皎得意扬扬：“想不到吧？千里江陵一日还。”
“那么输的是你，”卫宴拊掌大笑：“出范围了，顾府没有江。”
“谁说没有？”顾言皎冷哼一声，伸手一指墙上挂的画：“那不是江是什么？”
卫宴转头一看，只见墙上挂的画里，还真是孤帆远影长江流：“你好刁钻，我原以为画上的不能作数。”
“我说作数就作数。”顾言皎拍拍桌案：“怎么样？”
“你问吧。”卫宴捏了捏指骨，做好了应对或交代的心理准备。
“你来自哪里？”和卫宴一来，顾言皎一上来也直抵核心。
卫宴偏了偏头，对上她等回答的目光：“假如我来自一个曾与苍国敌对的国度，你会想杀了我，或是疏远我吗？”
“不会。”顾言皎当即否认：“伤害我们的不是彼此，再者这三年以来，我们对彼此有没有真心，心里也是清楚的。”而且因为母亲与西域商人钟胥的信，她已经不确定自己的来历了。
卫宴放下手中杯盏，低声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是西陵人，十年前西陵为苍国所灭，我因此来到了这里。”
那些本该横亘在两人间的国仇家恨，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过。
“我们都被命运作弄了。”顾言皎扯着貂皮毯的手抖了一抖，但她无法说出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鼓励话，因为命运对她曾经虽薄，如今却厚，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下来，使她的人生有了转机。
可卫宴不一样，他不仅没有从剧变中获益，甚至是显而易见地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