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你这小半年来，竟然毫无长进。”顾言皎的肩也跟着动了一下。
“你大概是美梦破碎，一时接受不了，就来说胡话是吧？”顾言姝越发得意了：“真没想到啊，像你这种不露声色的人，也会有神智失常的一天。”
“说胡话的是姐姐才对。”顾言皎抱着一只镀金铜手炉，声音也随着炉中白气而变得缥缈：“当日你设计害死顾绹，逼疯薄仙娇，我曾经真的高看过你，以为你终于值得我好好审视了，但我还是错看了你。”
“我在淮陵时曾想着，你会不会有所长进，能长进到什么地步，现在看来，你是那种一得到好处就翘尾巴，得意扬扬满足于现有的成就，止步不前不会继续努力的人。”
仔细想来，这也属正常。顾言姝自小生长的环境十分优渥，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而她骨子里对自己这个庶女，自然有着高高在上的鄙夷。
顾言姝习惯了胜自己一筹，从前被压着觉得憋屈，终于能反制一次，便错以为这是应该的，以后也会变成常态，自然不会继续努力。
所以还是她多虑了。
“你行动上赢不了我，就只能来点嘴巴功夫了。”顾言姝在短暂的表情失控后，很快就恢复如常，今天是她快活的日子，对顾言皎的挑衅言行便不作理会了。
宫宴仍开在千秋殿，王孙贵族、权宦之家济济一堂，顾言皎作为办了皇差的人，免不了被极力赞扬一番，皇帝也适度地表达了对她的期许，太后虽然照旧看她不顺眼，但看在她最近在淮陵做得不错的份上，至少没有拆台。
“皇帝别喝太多了，”太后露出慈祥的笑容：“可不要因为贪杯，而忘了正事。”
方才觥筹交错的宴席上顿时变得安静了，惠王第一个笑问：“陛下可是要宣布喜事了？臣等先在此恭喜了。”说着便饮了一杯酒。
“是喜事。”皇帝也开起了玩笑：“你也不必现在就举杯，来日有你喝的机会。”
“看来是喜酒了？”惠王笑道。
“正是。”皇帝向席上扫了一眼，正坐回来：“慕深年岁也不小了，该是娶妻成家的时候，朕一向觉得顾相的长女才貌俱全，人品上佳，可当此良配，便想趁着今晚良辰美景，给两人把事情订了，诸位、众卿意下如何？”
赐婚一事向来都是暗地里准备好，才拿出来说的，即使在做有人不同意，也明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故而没人会道不满，放眼望去只有惊喜的面容，和等不及直呼的“主上英明”之声。
在众人的注视中，周慕深吸了口气，与顾言姝一同走出席位，齐齐跪倒在地，叩谢圣上赐婚之恩。
他听着自己念那早就想得熟稔的语句，心里却空落落的，而无法回头看一眼顾言皎。
父皇的倚重，顾家的支持，他曾想要的都得到了，唯有顾言皎在心里摇摆不定，让他不知道该把她放在什么位置才好。
睁开眼睛，皇帝和太后在笑谈，皇后一向对他温和，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身畔更是传来顾言姝清脆的笑声：“殿下。”
“顾小姐。”他只好微笑着配合了一声。
而这举动落在众人眼里，自然就是两人情投意合的明证，从前那些有关楚王和县主的传闻，也渐渐烟消云散，再没有人会在此时提起了。
婚期定在了年后四月，春暖花开之时。
顾言皎正怀着一颗真心随众鼓掌庆贺，冷不防太后接着道：“皇帝给慕深定了婚事，前些日子哀家不是说，也顺便给小侯爷定一下吗？”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皇帝笑了一笑，向卫宴道：“自你三年前护驾有功以来，朕一直对你颇为赏识，希望你能继承父祖的遗志，如今你已过及冠之年，官禄有了，也该想到妻房了，不知前段时间太妃牵你和林家小姐的红线，可牵成了没有？”
皇帝说话时，长安侯林远山就坐在席上，身旁就是林姿常。
“陛下厚恩，臣感激不尽。”卫宴离席躬身道：“林小姐仙姿玉貌，才德皆备，是万里挑一的好女子，只是臣心已有所属，不敢误了小姐大好年华。”
“小侯爷。”太后稍稍提高了嗓音，只要听力还正常的，都能听出她的不满。
已经有不少和卫宴交好的臣子，在一旁又是咳嗽又是跺脚，想要让他速速识清大体，改口重来。
“回太后，”卫宴再度躬身：“臣非林小姐良配，林小姐理应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接着便传来凤头拐杖狠狠往地下一磕的声音，她不明白顾言皎到底给卫宴灌了什么迷魂药，一想到这个此刻就坐在席上、风头正盛的女子，太后便感到一阵不舒服，顾言皎的行为告诉她，对方根本不是省油的灯，谁娶了谁倒霉。
“母后，过了今晚宫宴，就快过年了，”还是皇帝打破了僵硬的氛围：“小侯爷说到底才刚过二十，不宜把他逼太紧了。”
“罢了，众位还是好好享用晚宴吧。”太后一句没提顾言皎，但已有耳聪目明的人能够揣测出，太后怕是不待见县主的，毕竟留心打听的人都知道，侯爷曾为了县主，公然与楚王相争过。
宴席散后，周慕深被顾言姝拖住，无法与顾言皎相聚，便让人递了封信来。说是信，其实是一张笺，其中夹着一只他自幼佩戴的白玉环，和一缕长发。
顾言皎见状，便扯下一根头发来，与那缕发缠在一处，打了个结，收下玉环后将结过的发放回了笺中：“你告诉殿下，我的心永远向着他。”
她心里快要厌倦了这些谎言，好在今晚还能见到卫宴，因他双亲俱亡，老夫人惦记着这位侄孙，便要他过年还来顾府，竹声院也一直留着，没让人动。
马车上厚厚的棉帘被掀起，顾言皎一坐进去，就感到身旁有个人。
“是我。”卫宴已经捉住了她的手，顾言皎身体一倾，差点就倒进了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