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人这辈子也就疯狂那么一回，”李怀柔笑了一笑：“何况我如今惜命，也想开了，为那么一个货色而搭上自己的命，多不值啊，横竖我比他年轻，有的是日子慢慢来。”
“你能想开就好。”顾言皎感慨着，忽然被她手腕上的绿玛瑙镯子吸引了目光：“好漂亮的镯子。”
她不禁笑道：“没想到你离开郑家前，还能顺出点东西来。”
“我才不稀罕郑家的，”李怀柔转了转手腕，让上好的绿玛瑙流出更灿烂的光来：“这是柳陵送的礼物。”
顾言皎略有些吃惊，按理说李怀柔与柳陵本不相熟，如今却直呼其名，“他陪你玩得尽兴吗？”
“还不错。”李怀柔说起他来，眼眸里的光随着绿玛瑙也亮了一分：“他铺子里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雕成蝴蝶的猫眼石、西域哪个小国的鸟羽帽，都有意思得很。”
比起她在郑家长日里听时事政论，这些新奇的东西更能吸引她的目光。
两人正说着时，柳陵刚好上门来，见顾言皎也在，笑容便敛了一分：“不知郡主贵体无恙否？”
“劳柳先生挂念，一切都好。”顾言皎此时瞧出些端倪来，便起身不再久留，对李怀柔道：“外头风大，你与柳先生进屋说话吧，我还有些事要做，就不打扰了，姐姐别忘了明天动身、提前收拾东西就好。”
柳陵浅浅笑道：“郡主放心，在下已经将李小姐的东西收拾好了。”
他只后悔自己不曾早些来淮陵，尽管只与李怀柔认识了不到半个月，却体会到了一生中极少有过的心动。
李怀柔说话时，手指不经意掠了掠滑到耳边的碎发，腕上的绿玛瑙镯随之滑到底，柳陵瞧见了，心头更添一番快乐，原来他精挑细选的礼物，是被对方喜欢着的。
第二天一行人上了路，相较来时过于肃然沉重的行军，回程时看着广袤的原野披上银装，视线中上下皆白，让人的心神不禁随着辽阔的美景而放松下来。
回京后大家各走各路，柳陵回去照管他的铺子，李怀柔再次换了假身份，隐姓埋名于市井，顾言皎进宫看望皇后，卫宴则去宣政殿向皇帝述职。
不过虽是得胜归来，气氛已与卫宴征南春国时不大相同了，哪怕皇帝明面上仍对卫宴表露出信任，实际则因那场与郑将军间的交涉，而心生了龃龉。
毕竟哪个皇帝也不喜欢向自己施压的人，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理由，对此卫宴心知肚明，但一来覆水难收，二来他也不想收了。
而皇帝想立皇太孙的打算终究未能施行，论其原因，还是周铮随了先太子妃，身体太差了，都不必卫宴让党羽进谏不合适，一阵冷空气就能拖垮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曾经不被看好的梁王周纯，却是冉冉升起了。
与卫宴这个外人相比，皇帝当然更信任自己的儿子。
年前上朝的最后一日，卫宴从宫里回来，平常人看不出异样，顾言皎却隐约觉出他心情不好来：“谁让你心烦了？”
卫宴一哂：“还不是龙椅上那位。”
他一边解腰带换常服，一边道：“我辛苦经营起来的天策军，他倒要收回兵权，送给梁王。”
从卫宴嘴角的嘲讽弧度来看，他的潜含义当然是“做你的春秋大梦”。
顾言皎皱了一下眉头：“你怎么说的？”
“皇上说不急，年后再办，我就表面上答应了。”卫宴耸了耸肩。
“到时候呢？”
“放心，我和皇上说，会放礼炮迎梁王接管军营的，不过届时他能不能接得顺利，我就不负责了。”卫宴已在心里想好了打算：“梁王若是不行，且看他还能交给谁，而且开春冰消，还得提防着燕国。”
“皇上若卸了你在天策营的职，拿什么换给你？”顾言皎问道。
“他想让我去边关。”
顾言皎心底一沉，这个回答虽在意料之中，但去边关便意味着远离中枢：“你没答应吧？”
“为什么不呢？”卫宴唇齿间迸出冷意：“当年屠/杀我西陵国的那些士兵，可有不少都在边关，要我说，他们早该死了。”
“阿宴！”顾言皎越听越觉不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你不是说过，不会制造祸乱——”
“我说不会让无辜的百姓受灾，但他们决不无辜，言皎，你是没见过那一年西陵的惨状。再者我从不觉得，让一些骨子里不是人的东西担任保家卫国之职，是件多么正确的事情。这种人就是在和平年代，也是不安生的货色。”卫宴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恨意，最终转化为一缕志在必得的轻蔑。
“我知道。”顾言皎低低叹了口气：“虽然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我不是说你做错了，如今形势对你不友好，梁王一党又在崛起，你是怎么想的？”
卫宴立在桌前，援笔在纸上写写划划，计算兵力：“苍国如今有六万骑兵，二十万步兵，其中尚归我统领的天策军为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剩余的骑兵归皇帝所统有一万，余下分散在三大关隘，此为骑兵。”
接着又道：“步兵有一万羽林军，三万驻守在京畿的步兵，其统领是我的党人，余下同样分散在三大关隘和民间，此为步兵。”
“你能调动的兵力主要在中枢。”顾言皎指出道。
“没错，”卫宴颔首道：“所以我现在表面答应，但在天策营被接管，最好就要动手，不给梁王破坏的机会。”
一万骑兵和四万步兵，未尝不能重演一遍往事。
“我读苍国史书的时候，记得皇上当年能夺得皇位，靠的就是及时逼宫，胁迫天子退位，当年郑将军手中的兵力，与我如今也算不相上下。”
如此一想，卫宴就更能明白皇帝为何会忌惮他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犯上，更是因为郑氏乱党之祸就在眼前，皇帝不能再培养下一个郑将军了。
“能被他这么忌惮，还真是我的荣幸。”卫宴不无讽刺道。
“但你与皇上不一样，当年他虽不是先帝最属意的皇子，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自家人篡自家人，影响有限。”顾言皎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