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两者的差异之处了,倘若卫宴要重现当年的逼宫之事,那就不仅仅是皇帝逼退先帝、儿子提早继承父位那么简单了,而是权臣的谋逆,是改朝换代的大事。
而名不正言不顺,后续要想坐稳就比较困难,这也正是顾言皎忍不住忧虑的。
但她也知道,此时是卫宴最好的时候,功名尚未被人遗忘,威势尚未消退,兵权还未易主,倘若真被遣去守边关,从舆图一隅攻往帝都,且不说事后名声,便是能不能成事,都是不小的问题。
两人相对坐在桌旁,都不禁陷入了沉思。
末了,卫宴打破了寂静:“那就只好借用燕国之力了。”
“皇上不行,燕帝未必就行,只怕结果是引狼入室。”顾言皎脸上忧色不减。
“我会修一封书信送给燕帝的,有风险自然就有收益,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获益。”卫宴转动着手中的笔,看着墨汁洒落,平静道:“毕竟他不与我合作,就要和皇上或者梁王之流合作,而这些人都是喜好扩张的。”
而他不然,他骨子里是西陵人,纵然为复仇来到苍国,本质上也不是乐于践踏他人领土的人,何况说到底燕国其实没做过危害苍国的事情。
“你若要做这些,就要确保消息没有走漏出去。”顾言皎忆起前世,道:“当年和皇上同争皇位的还有东海王,后者之所以兵败,就是手底下有不干净的人。”
“我会好好排查的,”卫宴点点头,又道:“你今天去宫里看皇后,她有说什么吗?”
“皇上大约是和她说了什么,她对你有防备,对我也不像前几年那么亲厚了。”此事说起来,倒让她有些难过:“皇后对我试探过你的动向,我推说你身体不好,元气大伤,还需静养,也不知她相不相信。”
顾言皎叹了口气,以她的角度来说,其实她没办法埋怨皇后的疏离,毕竟她与皇帝,始终是夫妻一体的,而自己当初接近皇后,博得她的信任,也是有所预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情理之中。
“你若觉得苗头不对,大不了和我一样装病,就说我把病气过给你好了,如今宫里这些人,我们还是少接触为好。”说罢卫宴缓和下来,笑道:“我们如今就尽人事听天命好了,不要操心这些没影的事,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过两天就是新年了。”
“府里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还像去年一样,炮仗窗花楹联吃食,应有尽有。”顾言皎才舒展开眉头,没一会就皱了回去:“不过明天得回顾府一趟——你应该知道吧?”
见卫宴尚且不知,顾言皎便道:“就是我那个大姐,她明天回去省亲,虽然排场不大,但自家人还是要去的。”
从顾言姝此次省亲一事,也能窥出她在宫中所受待遇的一角,皇帝能许她回家省亲,说明情分还在,至少周览是得到些许圣心的;但从省亲预定的排场和时间来看,顾言姝的宠爱也不过尔尔,倘若是盛宠,省亲一定不会安排在行人清冷、各回各家的年前。
卫宴一听这名字,便郁闷地往椅上一倒,就是搂住她的腰肢:“那你去去就回,待一下就走。”
“知道了,我压根就不想见她。”如今顾言姝已不像前世那样极具威胁性了,充其量就是只不安分但破坏能力有限的老鼠罢了。
顾言皎随后靠在了他身上,手指不安分地穿梭进卫宴的衣袍里,格格笑了起来:“我们是该放松一下了。”
“好啊。”卫宴翻了个身,捧起她的脸,两人就在铺着锦垫的椅上吻了起来。
两人折腾了一晚上,连晚膳都是匆匆带过的,到了第二天早上,顾言皎便觉四肢乏力得很,快中午时才起身穿衣,准备下午回顾家。
对于顾府她没有多少眷恋,曾经爱着她的人早已走了很多年。
此地依然繁华富丽,在一排排雕梁画栋之中,她看到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的顾言姝走了进来。平心而论,这次省亲并不热闹,但顾言姝眉目中透出的傲然之意,仍如往常。
顾言皎还看到她怀中用黄缎被子裹着的、还是小小的十一皇子周览。
两边长廊为避灌风,都用厚厚的锦幛围了起来,顾言姝穿过其中,来到了地龙烧得热乎的堂屋里。
无论顾平书曾经多恼恨于这个女儿的不争气,她能在后宫站稳脚跟、生下皇子,还是感到满意的,言语行动中又恢复了昔年的慈父模样,问起了女儿的起居日常来。
“父亲,女儿这次省亲回来,让人带了些上好的补身体的药物,靳太医也跟来了,不如趁此机会让他给父亲把一下脉,看看有哪些需要调理的地方。”顾言姝笑道。
“也好,我这便见一见。”顾平书便起身道:“言皎,你先陪着你姐姐说话。”
“是。”顾言皎口中答应,心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真那么关心顾平书身体,当初也不至于把他气得差点昏死过去了。
因而顾平书一走,她便转起茶杯,面无表情道:“大姐有什么话要说?”
“你还能活着回来,真令我意外,”顾言姝脾性未改,一上来就话里带刺:“不过我若猜得不错,皇上近来倒是有些闹你家哪位,连兵权都准备削了,想来你的好日子,多半也是过不长久的。”
“大姐再看不惯我,我也是你的妹妹,我若过得不好,想必你面上也会无光。”顾言皎淡淡道。
“那可未必。”顾言姝抱着怀中的周览,笑得嘲讽:“我有皇子,不论怎样都是皇家的人。”
“宫里长不大的孩子可多着呢。”
“你敢诅咒我?”顾言姝挑眉道:“我如今可以——”
“行了,大姐。”顾言皎已经施施然起身了,她估摸着自己来得够久,可以走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你信不信我对皇上说,侯爷会谋反?”顾言姝挡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