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深的眼锋一刹森寒无比:“我以前就想过,他是不是除了看不惯我之外,还对你有意思,现在看来,那些传言多半是真的。”
“什么传言?”顾言皎警惕起来。
“就是那些关于他爱慕你的事情。”周慕深没有说得太详细。
“你不会真信吧?”顾言皎摆出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我?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他一直在千方百计打探你的消息?他做出这种举动,就是想让你失去理智、以便寻求下手的机会罢了。”
她又道:“今晚我惹上的麻烦不小,你也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不喜欢我这种能出风头的女人,他若真心喜欢我,至于这么高调地表露爱意吗?殿下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忽然就想不明白了呢?”
周慕深琢磨了一会,尽管心里还不大舒服,但顾言皎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像卫宴这种城府深沉的人,不见得是会被“爱慕之情”冲昏了头脑的人。
“但你今晚可是得罪了太后,”周慕深叹了口气:“其实相比皇后来说,太后这棵大树才是最该傍上的。”
“但我已经没机会了,”顾言皎摇头道:“皇后待我一直不错,今晚过后,在她心中我就是自己人了;太后则不然,她一开始就不喜欢我,纵使我百般讨好,也只能无功无过罢了,有俞太妃在,太后决不会偏向我的。”
与周慕深分别后,顾言皎出了宫门,上了挂着顾府灯笼的马车里。
“你今晚也太险了,”顾言皎忍不住责备道:“楚王这阵子忙完了,不想杀了你才怪。”
“我不怕他,”卫宴转头看向顾言皎,黑暗中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倒是你出人意料,我原以为你会暂且应下与韩家的婚事,再想法子告吹——是为了皇后么?”
顾言皎心绪正乱,此时顺水推舟道:“是这样。”
“但你其实有更好的法子,可以先答应,再把你对太子所谓的衷情私下说给皇后听,再把应下韩家婚事的行为说成被太后逼迫,请皇后帮忙悔婚,这样也可以达到目的。”卫宴皱眉道。
顾言皎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也有私心在里面,我想让这些人知道,以后我要嫁谁,全凭自己的心意,谁也别想左右我的看法。”
她一向是绵里藏针的性子,行事也是迂回婉转,可今夜却是字字坚决,卫宴一怔,不由道:“你心里有人选了?”
顾言皎没有答话,半晌道:“你呢?”
“有。”卫宴声音很轻,落下来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让她没法不郑重对待。
“别说出来。”顾言皎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不是傻子,从前的种种蛛丝马迹,电光火石,到今夜大殿中的坦然之语,已经让她十分清楚答案是谁。
身体忽然被人一抱,顾言皎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方知卫宴并没有抱过来,而是扳过了她的肩。
“为什么?”他的声音平平的,初听时不辨喜怒,然而又能感到其下蕴藏已久的复杂情绪。
顾言皎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惨笑:“我是个自私的人,凡事以自保为先,若我喜欢的人让我看不清楚他的身份,让我觉得不安,我宁可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
她前世就是吃了太轻信于人的亏,今生她无论如何不要再吃了。
卫宴的头微微垂了下来,良久道:“抱歉,我暂时还给不了你。”
“不用抱歉,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从未因此责怪过你。”顾言皎倒是看开了。
卫宴想说“你等等我”,可他看着顾言皎被月光浸润的半边脸,那比往常更柔和也更疏离的容颜,竟是看怔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后果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不出两日,宫里便传了旨意,召顾言皎入宫陪太后说话。
说是陪伴,顾言皎心知肚明,其实不过是听训而已。
太后居住的长寿宫位于禁宫深处,来接她的内监个个都得了吩咐,对她客气而冷淡,甚至连轿子也不备,就让她顺着宫墙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天冷,风寒,顾言皎走到长寿宫时,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挑了双好走的鞋子。
她又在宫前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传话女官,好在这种事她前世经历过不少,故而在踏入大殿中时,脸上一派平静,全然没有太后预料到的委屈、愤怒抑或敢怒不敢言,倒像是旁观着一出好戏,甚至在嘲讽台上人演得不好似的。
太后已经很多年不曾感受过这种冒犯了,她知道世上有不少人不喜欢她,可即便是皇后,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低眉垂眼,可这位十七岁的顾二小姐,虽是仪态得体地跪在地上,可神情中却丝毫不见惶恐、畏缩之色,反倒隐隐流出一股气势来。
这让太后更觉得不舒服了。
她相信像顾言皎这种人,是懂得控制自己气场的,而自己今日感受到的冒犯,只能说明她不想控制。
那就让她跪着好了。
太后也不叫她起来,只道:“听说你向来是个聪明人,哀家今天召你来,是想劝你不要犯糊涂,老老实实嫁给武威将军的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
“臣女愚钝,还望太后细说。”顾言皎不卑不亢道。
“你一定要哀家把话说出来,才肯死心吗?”太后将手中茶盏搁回案上,道:“不管你是不是真心记挂着太子,楚王都是你攀不上的人,有哀家在,你也别想同他成亲,你若不想惹怒哀家,与韩家联姻才是上选。”
“太后娘娘是不是忘了清川侯?”顾言皎半分不慌地提醒道。
“他虽不是皇室中人,可因护驾有功而被封侯,等明年及冠,陛下就要重用他,他应该娶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而不是像你这样唯恐天下不识的急功近利之人。”太后冷冷道。
“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不然别怪哀家没有好颜色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