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所言，的确非常有道理，臣女听在心里，也很有感触，”顾言皎话锋一转，语声坚定道：“可臣女不喜欢武威将军之子，臣女若嫁，也只嫁自己喜欢的男子。”
话音刚落，便听太后手中的凤头檀木拐杖狠狠一敲，就连一旁侍立的宫女们，都忍不住抖了一抖，这是太后即将要发怒的表现。
“请太后娘娘恕罪。”顾言皎平声道。
“你该知道，哀家最厌恶忤逆之人。”太后见她执迷不悟，越发不打算轻饶了她，遂道：“真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殿门关上！”
顾言皎转头一看，只见大殿中的光线瞬间暗了不少，又有一队宫人拎着刑杖、刑凳而来，顷刻间便明白了太后要做什么。
“人是苦虫，不打不服。”太后心想顾言皎虽是庶女，到底也是丞相家的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这种寻常刑杖怕是挨上一下就要哭叫连连，到时即便她不愿，也会疼得只能答应。
“太后娘娘，臣女罪不至此。”顾言皎抬头道。
“至不至此，不是由你说了算，”太后极其厌恶她这种事态在握的心思，“而且单凭你顶撞哀家这一点，就足够了。”
“臣女是陛下亲封的县主。”顾言皎坚持道。
“你以为自己很特殊？”太后嗤笑一声：“小孩子就是见识少，二十年前哀家做皇后时，被一个一心想上位的才人屡屡出言顶撞，哀家当场就把她发落了。”
顾言皎知道这里的“发落”等同于死，此时她模糊听说过，那位才人被乱棍打死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自己与那位才人不同，见挑衅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不再说话了。
见刑具都已备好，太后一扬下颔：“先打她十杖。”
顾言皎膝盖已经跪麻了，站也站不起来，直接被宫人扯着拖到了刑凳上。
十杖噼里啪啦接连打在她背上，每一杖下去都带起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顾言皎咬牙默默挨到十，已经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息。
太后高坐榻上，俯视着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的顾言皎，倒是有些讶异，她原以为对方会嚎啕大哭，扯着嗓子求饶，不料竟然硬生生挨下了。
“你听不听话？”她冷冷问道。
“臣女还是那句话。”顾言皎喘息了一会，才咳嗽着道：“难道太后娘娘……当真要打死臣女么？”
“你若执意，哀家也不是不可以，”太后看着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自命不凡的蝼蚁：“无非是对外宣称一个暴病而亡，你放心，你若死了，哀家一定会给顾家背上丰厚奠仪的。”
见顾言皎不答，太后冷笑一声：“接着打，她若不松口，就打到死为止。”
“太后娘娘！”在刑杖再度落下前，顾言皎颤声叫了一下。
“怎么，害怕了？”太后脸上有了更多的鄙夷：“哀家还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呢，原来也不过是这么回事。”
“太后娘娘高看臣女了，臣女是常人，也会畏死，”顾言皎又咳了两声，咽下喉咙里血腥的泡沫，道：“但臣女并非是在求饶或妥协，而是希望太后娘娘明白，杀了臣女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太后眼皮一跳，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此前还从来没有下位者敢这样同她说话。
“你莫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惨烈？”她脸上每一道皱纹都聚集成嘲讽的模样，昭示着主人的怒从心头起：“还是说，你真以为就凭亲王侯爷喜欢你，凭你的家世，凭一个县主的身份，哀家就不敢动你了？”
“太后娘娘明鉴，臣女无意冒犯您的权威，您向来杀伐决断，无不利落，自然不会被臣女小小的背景所打动。”顾言皎停顿片刻，接着道：“臣女只希望娘娘能够清楚，臣女纵然没有好的脾性，为国的一片心总还是有的。”
“臣女做了淮陵县主，收取了一定的税赋，感沐圣心，每思报效，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私下整理出一份有关合理利用耕地的记录，其中有些法子，能有效改善苍国部分州郡耕地不足、粮食不丰的弊端。”顾言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知道太后虽厌恶她，却是个识大体的人，凡是有利于苍国发展的策略与措施，她都愿意听取，不至于因人废才；而苍国也确实存在耕地使用不当的问题，该问题在前世直到十年后，才被周慕深的一位幕僚解决，而她将其提前取用了。
太后的眼光果然变了，在看向顾言皎的表情里，除了不屑和冷漠，还有了一丝惊愕与不快，联想到顾言皎曾上过一道解决醴州灾情与民变的策论，太后暂且选择了停下。
“你整理的记录呢？”她冷声问道。
“回太后娘娘话，臣女还未写完，您若现在就要看，可使人去顾府臣女的书房中去取。”顾言皎低头回道。
“倒也不急，你写完了再拿给皇帝看，若是不好，今天的账就一起算。”太后虽饶了她的命，心头的厌憎并未消减，她既已认定顾言皎是追名逐利之人，便只会觉得她所谓的“才能”，也不过是向上爬的工具罢了，并不真心认为她存着仁善之心。
这时殿外传来喧哗声，一位女官匆匆进来：“太后娘娘，皇后执意要进来。”
“你这救兵搬得倒也不满。”太后看穿了顾言皎的心思，唇角微微一动：“让她进来。”
殿门一开，皇后看到的便是趴在长凳上、后背衣裳全被鲜血湿透的模样。
“母后！”她的声音抖了一下。
“才打了十杖而已，你也不必这么心疼，”太后对她也没多少好颜色：“你既来了，就把人带走好了，哀家这座长寿宫，已经容不下这个人物了。”
“母后究竟为何——”
“不过是惩罚她不听话罢了，看在她还算有点本事的份上，今日之事哀家不会传扬出去。”太后说完，看也不看皇后，扶着侍女的手回偏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