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刚来吗？”顾言皎向她走了过去：“还是已经来了很久了？”
周令婉错开她冷静的视线，嘴唇不自然地扯了一下：“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狠心……难怪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
顾言皎却是笑了：“殿下该不会以为，臣女走到今天，是靠着狠心吧？”她想，皇家养出的公主，还是天真了些。
“难道不是么？”周令婉长眉一挑：“不放过任何一个解决绊子的机会，我看宫里的嫔妃很多都没你这么能干。一个小小宫女，不过是诬陷了你，你就借别人的手将她打死，顺带还警告了苏婕妤和其他宫人，这一手你玩得漂亮。”
顾言皎不愿再说下去了，前世仇怨，自不足为外人道，周令婉永远也不会明白，她对苏婕妤、对那个宫女的憎恶与过节。
“殿下认为臣女是什么人，就这样认为好了，臣女不说清者自清的话，更无意为自己辩解。”顾言皎眯了眯眼睛，对周令婉道：“臣女只是有桩疑惑，怎么从旖旎殿出来没多久，就遇上苏婕妤了？臣女记得她与殿下并不亲近，这一带很少来啊。”
周令婉的神情从谴责变成了惊愕：“你不是宫里的人，怎么知道她亲不亲近谁？”
“可能是朋友多、耳朵也好使的原因吧，不经意听到一些，就记住了。”顾言皎向来不惮让别人惊讶，遂道：“奉劝殿下一句，这种疑问还是放在心里比较好，因为问出来，是无法获得答案的。”
言毕她行了一礼：“殿下若无别的事情，臣女就先告退了，家父还在府中候着臣女归去。”
“今天无事，你可以走了。”周令婉扬了扬下颔：“听说你还能在京里待三天，正好明天我在玉带湖办游船会，届时会让人请你的——这是我的命令，你不许不来。”
从几次言语交锋来看，周令婉发现单凭劝说已经不足以制住顾言皎了，还是直接下命令更好。
“是，言皎谨遵殿下吩咐。”再抬头时，顾言皎脸上并无波澜，仿佛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
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周令婉感到一阵挫败，心头更是燃起一股怒意来。若说此前她只是想让顾言皎放弃卫宴，从而得到他的身心，那么现在情况便不一样了，她亲眼见到了顾言皎三言两语杖杀宫女的冷酷一面，发自内心地认定她配不上卫宴。
那样风姿翩翩、仪度无双的卫宴，怎能与顾言皎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在一起？这已经不仅是般配的问题，而是损失与欺骗——一定是顾言皎用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住了卫宴。
这次顾言皎回京，趁着时间富余的机会，把一直想替阿梅的事情办了。
阿梅是顾家的家生子，最初是俞之馨的末等丫头，但后来跟了顾言皎，死契却还留在俞之馨处，俞之馨活着时自然不给，死了就更找不着了。顾言皎有意替她赎身而无门，暗地里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人伪造了一张契书来，送去办理时能以假乱真。
在花了一百两把阿梅赎出来后，顾言皎想着顾家人对她太了解，住在这里不好，便让人将这些年给她的赏赐都收拾出来，另给她在城里买了座不错的小院，外看清雅古朴，不露富，内里绫罗绸缎、珍宝奇玩一应俱全，无一处短少。
身份上也花了心思，前世的愧疚还萦绕在心头，顾言皎有意让她过得更好一些，与住在城南的翡翠商人唐天水达成了一致，让阿梅做了唐天水的妹妹。
顾言皎前世对唐天水有所了解，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为人经商有道，头脑灵活，心肠不黑，而且这些年随着柳陵等商人的崛起，世道已经不比以往，商人在人们眼里也逐渐变得有地位起来，更何况唐天水祖上还有个六品官，论起来绝对算不上寒酸。
“你今天就到唐家去一趟，和他们都熟悉一下，若有人敢欺负你，尽管回来找我。”顾言皎说完拍拍阿梅的肩：“行啦，别哭了，这是喜事，你去打听一下帝都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有多少和你一样有钱的。”
“我、我也高兴，”阿梅抬起哭花了的脸，抽抽噎噎道：“我只是觉得小姐对我太好了，小姐又替我赎身，又让我做唐大哥的义妹，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和钱……”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钱不给你花，还要留着给别人花吗？”顾言皎笑她傻，“小时候大夫人想饿死我，不是你偷偷给我塞饼子吗？从小到大你救过我也护过我，明明是我的恩人嘛。”
阿梅被她说得又是哭又是笑，末了哭得岔气，打了个嗝：“小姐……我以后还能跟着你吗？”
顾言皎心里一热：“能，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她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你是我这里出来的人，第一次去唐家，我陪着你一起去。”
不然留在这里，没准还会被卫宴堵截，这下她要办正事，对方肯定没理由拦她了。
傍晚时分，顾言皎和阿梅从唐家回来了。
其实让阿梅进唐家，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毕竟顾言皎是名满京城的淮陵县主，又是丞相之女，她的侍女要去别人家做女儿，那是寻常人争都争不来的福分。
那些她为疏通关系送给唐家的厚礼，又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唐家不仅一分钱都不收，还各种保证一定会对阿梅好，每月分给她的月俸一定十分可观云云。唐家人不傻，若能得到顾言皎来日在商贸中的助力，眼前舍弃这些厚礼还是赚到了。
正巧唐夫人早年夭亡了一个四岁的女儿，是唐天水的亲妹妹唐嘉，于是“阿梅”这个当初不知被谁随便取了的名字，就此弃置不用，让她做了名副其实的唐嘉。
回来时天色已晚，暮色深深中，一辆马车停在了道路中央。
“什么人？”顾言皎皱起眉头，问车夫道。
不等车夫询问，对面马车上竹帘一挑，露出卫宴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