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州的起义还没消停，你爹忙得很，若府里再生乱子让他心烦，保不齐他会直接让人先把你二哥带走——现下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俞之馨说道。
“那顾言皎呢？”顾言姝唯恐再等下去，便是坐以待毙的结果。
“她不是傻子，”尽管俞之馨痛恨她的为人，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智：“我们知道你父亲忙，她自然也知道，而且她还有一个顾言星要照顾，分不出这么多精力来，那丫头失了母亲和姐姐，要是也跟着发疯就更好了。”
但顾言星没能在顾家待多久。
林家虽不像顾、俞两家有势力，却也是大族，林老夫人听闻自己失了女儿和一个外孙女，对顾家的不满几乎溢于言表，甚至直言“好好的人回去和大房一起住，怎么说没就没”。老夫人疼外孙女心切，总觉得顾家大房不是好地方，便要将顾言星接回去。
此时正值多事之秋，顾言星又还不到婚龄，因而顾平书没多言便答应了。
“外祖母家的姐妹人都特别好，不像那两个。”收拾行礼时，顾言星特意来看顾言皎：“你若能和我一起走就好了。等过完年开春，我就求外祖母把你也接来。”
顾言皎笑笑道：“说什么傻话，林家是你的外祖家，又不是我的，我去算什么？回去和表姊妹们玩吧，我这里不用操心。”
林家与京城相距甚远，一千里路隔山隔川，顾言星这一回去，怕是没个两三年回不来。
“小竹就留给你了，你可以用它来和我写信。”顾言星虽是不舍，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倘若她们要害你，你实在挡不住，就去城北盈尺街上长史薛大人，他从前受过我爹爹的恩，应该会帮你的。”
顾言皎点点头，没再说话。顾言星到底是个孩子，难免幼稚，若真有一天她被逼近死胡同，哪里有机会出府找人呢？便是找，她一个未婚女子被薛长史庇护，俞之馨一定有法子把白的说成黑的。
今年顾府的除夕没有往常那般热闹，一家之主的顾平书不在，三位小姐也各有各的貌合神离，老夫人略坐坐就走了，大家各怀心事地看着院前婢仆们放爆竹。
顾言皎沉默地坐着，想起前尘旧梦，素未谋面的母亲与她的血书，不禁生出萧瑟之感。阿梅见她心情低沉，猜到是为何夕的缘故，不由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小姐你瞧，那边的爆竹有很多花样。”
顾言皎随之抬头望天，只见这一回升空的烟火，果与别的不同，这次颜色更璀璨夺目，花样也更繁多，鲤鱼跃龙门、梅兰竹菊、穿花戏蝶等等，都是时下少见的样式。
“这是谁买的？”她笑问道。
“是我让人做的。”不知何时卫宴已踱了过来：“京中只此一家。”
顾言皎闻声回头，见卫宴向来冷凝的脸上多了一丝孩童般的得意，不由笑道：“表兄竟还有这样的本领。”
“下一个是月亮。”卫宴浅浅笑了。不一会果然如他所言，烟花升空后绽放出皎皎弯月的样子，成形如舟，散落如雾。
“好看吗？”烟花下少年侧身看她，目色温润如月光。
顾言皎久久凝视着烟花，半晌才从美景中回过神来，已不记得卫宴问了什么。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却不见他再问一遍，只道：“你喜欢就好。”
顾言皎并非不经世事之人，本能从他的话中窥出一丝异样，但再抬头看看，卫宴又恢复了一贯淡淡的样子，仿佛刚刚的言辞只是她的错觉。
“时候不早了，”顾言皎起身离位，向俞之馨略略躬身：“我要回去歇息了。”她没有忽略俞之馨隐隐扫来的锋利眼刀，也没有多予理睬，慢刀子割肉是她擅长的事情，在耐心方面，她确信俞之馨母女不是她的对手。
年后正月二十，是长公主周楚云的生辰。作为先帝最小的女儿、当今陛下之妹，周楚云是苍国最尊贵的公主，即便在诞下女儿安定翁主谢荃后，驸马即意外逝世，她的生活还是令许多人钦羡不已。每每过生辰时，到公主府赴宴的达官贵人络绎不绝，诸世家皆以能受邀请为荣。
今年顾家不仅俞之馨和顾言姝受到了邀请，顾言皎也有份。
入府后宴席还未开始，宾客们三三两两散在长廊、花园等处聊天，顾言皎看见了凉亭中的李怀柔，便向她走了过去。
“谢谢李小姐给我下请帖。”顾言皎屈膝道谢。不然以她的庶出身份，是不会被公主注意到的。
“坐吧。”李怀柔表示无妨，吩咐丫头道：“给顾小姐端盏茶来。”
顾言皎回想起两人上次的会面，不由问起她近来身体如何：“苏郎中的药可还好用？”
“尚可。”李怀柔微微颔首，道：“醴州的民众起义越发严重了，苏澈是醴州人，我担心他身份被人发现，便将他转到别处了，你那位朋友如果还需要，不要再去原来的地方找了。”
顾言皎点头称是，耳畔忽传来一声娇娇的小女孩嗓音，两人循声一望，见安定翁主谢荃哒哒顺着长廊跑了过来。
“阿柔姐姐！”她手中握着一朵花，刚摘下来打算带给李怀柔看，等她跑近了，神情不由愣了一愣，看着顾言皎道：“诶，你是不是那个会跳祭祀舞的神仙姐姐？我在四表兄府的牡丹宴上见过你！”
“多谢翁主还记得我。”顾言皎弯身向她笑了。
“她姓顾，是相府顾家的二小姐，”李怀柔接过她送的花，微笑介绍道：“你可以唤她阿皎姐姐。”
“嗯，阿皎姐姐。”谢荃仰头看着顾言皎，笑得比花还甜美。
顾言姝站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头泛起阵阵冷笑，心道顾言皎勾引人真是不分男女老幼，但凡能帮到她的，都要先灌上迷魂汤再说。
“宴会要开始了。”俞之馨将她的目光从顾言皎处唤了回来：“她一个庶女，即使有幸参与这种场合，也不配做宴会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