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爷带着孙平康一路小跑出来，看到门口确实挤满了衙门的差官，正在犯嘀咕，有人眼尖看到了他们父子，大喊了一声：“孙老爷出来啦！”。
门口挤着的人一拥而上，口中喊着“孙老爷！孙老爷！”一边作揖，孙老爷虽然没搞明白出了什么事，但见差官们客客气气行礼，想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也客客气气作揖还礼，谁知道差官们走到跟前，竟然绕过了他！直奔他身后的孙平康！
孙平康被一群差官围着作揖行礼喊老爷，整个人都吓傻了！
门口围着的见孙家人一出来，立马噼里啪啦点起鞭炮，捧出了大红喜报。
孙平康考中了秀才。
全县最后一名。
不是考生里的最后一名。
而是上榜的最后一名。
每年科举，最开心的两个考生，一个是第一名，一个就是最后一名。
今年，孙平康就是就是最开心的两个人之一。
人们往往相信，第一名靠的是实力。人们更加相信，最后一名靠的是运气。孙平康，所有考生中运气最好的人！秀才里的学渣，学渣里的锦鲤！
贺喜的鞭炮一挂一挂点燃，噼里啪啦响了一天，大红的鞭炮皮在地上积了扫，扫了积，总有几寸厚。
邻居亲戚都带着小孩子们还拜孙平康，希望能沾沾他的喜气和幸运，孙家前厅后院都摆满了酒席，迎来送往，络绎不绝，孙家老爷夫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忙得晕头转向，小夫人也顾不过来，连平时不管事的顾青橙都给拉出来帮忙。
顾青橙就是平平常常吃个饭，饭还没吃两口，就忙着迎送宾客、点收贺礼、布置酒席，每一个来的人都笑眯眯地说，青橙呀，都长这么大啦，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呀！青橙呀，你好福气，过两年平康中了状元，你可就是状元夫人啦！青橙呀，你看看你，这么好看，还这么能干，真是一表人才！
顾青橙听着这些话，脸都笑酸了，也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更不知道什么辈分，如何称呼，就只能傻笑，引他们入席，或者去见孙平康。
孙平康站在孙老爷身后，傻子一样杵着，看着孙老爷不停地把二舅母的哥哥的小侄子、三叔公的侄媳妇的孙子、四姨姥姥的表姐的干儿子带过来拜师取经，他是真的高兴，但他太忙了太累了，只要从应酬里一停下来，就疑心自己是做梦，要不是做梦，自己怎么可能考中秀才呢？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孙平康问自己。
孙平康看到同样又忙碌又尴尬的顾青橙，赶紧奔过去，低声问顾青橙：“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顾青橙刚送走孙平康的小叔叔一家，听到孙平康的问题，觉得有点心累，二话没说直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孙平康没有防备，嗷地叫了一声，幸好家里人声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
“醒了吗？”顾青橙问。
孙平康确认了这一切都是真的，喜报是真的，鞭炮是真的，宾客酒席礼物都是真的，他说不出什么，只有嘿嘿傻乐。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争气！”顾青橙也跟着嘿嘿傻乐，“书院里那几个混蛋，最好也考上了，不然你是秀才老爷，他们是白身，见了你还要行礼问安。”
“我都考上了，他们肯定也考上了。”孙平康十分……“自信”。
“有道理，不过没关系，反正你扬眉吐气，爹也放心了！”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担心。”孙平康突然想起点什么。
“担心什么？”顾青橙问。
“万一爹要是贼心不死……我是说万一爹要是痴心妄想……让我去考举人可怎么办？”
“啊？！”顾青橙原以为这就是胜利，是终点，是幸福，没想到秀才后面还有举人，中了举人，还有进士，人生的考试是一场接一场，足够你付出一生没有尽头。
爹不会这么贪得无厌吧？可也说不准，父母心，海底针，没有满足的时候。哪怕你中了状元，他们还想你位极人臣，等你位极人臣，他们又想你青史留名，你要是真的青史留名了，那青史留名的能臣才子多了去了，你也不是独一份。就好比父母催你结婚，你以为你结了婚就完了吗？催完结婚催孩子，催完一胎催二胎，催完二胎催三胎……那是绝对没完的！
想到这里，顾青橙打了个寒战，和孙平康对视一下，随即两人一起摆手否认：不可能！不可能！
两人自我安慰着，不想未来，只看眼前。
这时，有下人奔他们俩来了。
“少爷小姐，出事了！”
孙平康和顾青橙立马警觉起来。
“怎么了？”顾青橙问。
“老爷让把少爷出生的时候酿的一坛状元红拿出来待客，但是那坛酒它没了！”老仆一脸着急。
“是怎么没了？”孙平康问。
“那坛子口的封泥不见了，坛子也有挪动过的痕迹，里面的酒啊，是一滴也没有了。”
“奇怪，就算有下人偷酒喝，状元红何等重要，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谁那么大胆子？”顾青橙感到意外。
“大概是觉得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中状元，这酒不可能打开，所有偷喝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孙平康委屈巴巴。
“先度过眼下再说。”顾青橙转移孙平康的注意力。
顾青橙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你去西关东兴楼买一坛老酒，要十年陈酿，老爷今天忙昏头，未必喝得出来，先糊弄过去，要是糊弄不过去，就说我说的，平康少爷还没中状元，等中了状元再开状元红不迟。”
听到后半句，孙平康急了：“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就是糊弄糊弄爹，谁还能当真。”顾青橙把孙平康按了下去。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就是……”老仆捻捻手指。
顾青橙立刻明白了，一拍孙平康的肩膀：“钱！”
孙平康掏出一袋钱，打发了老仆。
“平康哥哥，你也别多想了，后面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今天趁着老爷夫人高兴，好好表现表现。”顾青橙调皮地一眨眼，孙平康心里轻松不少。
“那我先去待客。”
“好。”
顾青橙打发了孙平康，看到夫人进进出出，因为事出突然，也没来得及好好打扮，立马跑向自己的小花圃。
如今天气和暖，正是花圃里最热闹的时候，桃李杏梅在枝头娇艳无比，郁金香、百合、番红花这些也陆续在园圃里开了不少。顾青橙转了两圈，剪了一朵春茶，又觉得不够大方，弃了春茶，想想还得是牡丹，于是细心选了一朵紫红的牡丹，舒展，富贵，娇艳，能称出夫人的好肤色和主母身份。选好了牡丹，又剪了一枝紫藤花，今天小夫人的梳了堕马髻，插一枝紫藤花垂下来，最合适不过了。
顾青橙拿托盘小心翼翼装着两枝花到前面去，悄悄把夫人拉倒一旁，麻利地替她簪好花，又从袖笼里拿出一只小镜子，给夫人看过，夫人满意得不得了，连连夸青橙有心。
“我应该做的，今天平康哥哥大喜，夫人当然要簪一朵牡丹，才是您的气度和身份。”顾青橙小嘴一张，比蜜还甜，哄得夫人咯咯直笑。
顾青橙又找到小夫人，依样给她簪好紫藤花。小夫人抬手轻抚着垂下来的娇嫩花瓣，闻到紫藤的清香，喜欢得不得了。
“青橙，你跟我来。”小夫人欢喜之下，拉着青橙穿过花厅游廊，一直到了偏院的小厨房。
小夫人把小厨房门一关，端出来一盘翡翠烧麦，一碟水晶虾饺。
“闹哄哄忙了半天，饭也没吃上两口，我猜你肯定饿了。”小夫人眉眼流波，充满了狡黠，又带着三分得意。
顾青橙一看到这两盘冒着热气的点心，眼睛一亮，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小夫人听到顾青橙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掩嘴一笑。
“快吃吧！”小夫人拿了一双干净筷子，递给顾青橙。
顾青橙夹起一只翡翠烧麦，正要吃，有人猛地推门进来了！
“小夫人、小姐，你们果然在这！出事了！”老妈妈冲进来拍着腿喊。
顾青橙一惊，翡翠烧麦掉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顾青橙和小夫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