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耕云吹了一口气，大汉身上的绳圈便解开了。大汉依然躺倒在地上，哭哭啼啼，不愿起来。
“让我死了算了！怎么连死都这么难啊！你们连死不都让我死个痛快！”
“这不是家里烧火的陈四嘛。”顾青橙认出了寻死觅活打滚哭丧的大汉。
吕耕云手足无措地看着顾青橙，顾青橙使个眼色给吕耕云，吕耕云置若罔闻，顾青橙又用力努努嘴，吕耕云面露难色。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会在等我动手吧？”
吕耕云模仿顾青橙又拉又扯又壁咚的样子：“你对我又……又……的时候，也没有顾忌男女授受不亲呀。”
吕耕云反抗的话还没有说完，抬头对上顾青橙的目光，只好乖乖去拉大汉，刚凑近，便闻到一股汗馊味，弯下腰，汗馊味混合着头油味和脚臭味一起直冲脑门，吕耕云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闭住气，腹内翻江倒海，不止腹内，他感到仿佛有一根棍子，在自己的脑子里搅啊搅，脑浆子被搅成了混乱的一团。
就在吕耕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孙平康上前搀起了大汉：“陈四，你怎么能寻死呢？莫说一家老小都靠着你，人生只有一次，什么过不去的，大家都会帮你。”
孙平康虽然看上去笨笨的，但为人温柔真诚，很快就劝住了陈四，陈四刚刚“死”过一回，哭得没了力气，小两百斤的人整个靠在孙平康身上，一抽一抽地抹泪。孙平康是个书生，手脚细弱，根本受不住陈四，看到吕耕云在一旁，便喊吕耕云来帮忙。
吕耕云刚刚喘了两口气，以为厄运放过了自己，现在又被孙平康叫住。吕耕云只好心一横，与孙平康一左一右架着陈四，一直扶他到清风亭内坐下。
吕耕云随便挥了挥手，清风亭周围的牡丹、海棠、玫瑰都绽开了，香气扑鼻。他又向案上一指，熏香燃烧起来，勉强能盖住陈四身上的气味。
陈四一个大汉，哭得娇娇柔柔，当真是满腹委屈，他情绪激动，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吕耕云和顾青橙兄妹可算听明白啦，陈四他怀疑老婆出轨！
原来，陈四的老婆一直身体不好，家里全靠陈四一个人养着四五张嘴，除了在孙府做些烧火、劈柴、跑腿的脏活累活外，他夜里还做一份工，去木材店扛木头，就为了多赚点钱给老婆抓药。最近这半年，老婆身体调理得眼见不错，可是夫妻两人是越发奇怪的，陈四每次想要跟老婆亲热，陈四老婆都推开他，后来陈四老婆说，他半夜回来总是吵醒她，要他别进来了，就在外头架个小床凑合睡吧。
“然后呢？”顾青橙问。
“我觉得娘子说得对，她身体不好，夜里睡不好，病越发好得慢，那还了得！”
顾青橙和吕耕云、孙平康互相交换了眼神。
陈四是个实诚人。
“可是前天，我本来要去做工的，可是突然下雨了，老板就让我回来了。我回到家一看……”陈四说不下去，又呜呜哭了起来，不时抓抓头发，搔搔头皮。
吕耕云和孙平康听到这种喜闻乐见的情节，虽然表面同情，心里简直兴奋地不行，不由得伸着脖子，充满期待。突然，他们发现顾青橙也伸长了脖子亮眼放光等着陈四说下文，孙平康小眼神瞄了顾青橙一眼，顾青橙毫无反应。
“这是你女孩子家家能听的吗？”吕耕云小声说。
顾青橙装模作样地堵上了耳朵。
“我娘子她……她居然不在家！”陈四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了。
三人等了半天，听到就这，都不免失望。
“我把孩子喊醒，几个孩子都不知道他娘去哪了，直说最近经常起夜找不到她，看来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陈四说着，抓了抓头发，吕耕云眼看着头屑掉了下来，落在陈四面前的茶杯里。
“你对你家嫂子好，是人尽皆知的，人嘛，真心换真心，我想不至于，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顾青橙劝解陈四。
“能有什么误会！我都亲眼看到了！”陈四激动起来。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顾青橙问。
陈四磨磨唧唧又抱头痛哭起来。
孙平康见他哭得可怜，端起茶杯：“哭了许久，喝口茶润润吧。”
吕耕云看到这一幕，头皮发麻，立刻就要阻挡，但挡不住陈四手快，一杯茶已经吞了下去。吕耕云立时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顾青橙注意到吕耕云脸色不好。
“没事。”吕耕云硬撑着回答。
“要不，你喝口茶？”顾青橙建议。
“不了不了。”吕耕云连忙摆手，唯恐避之不及。
“奇奇怪怪。”顾青橙嘟囔。
吕耕云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心里把人类骂了千万遍，回山里的心都有了。
陈四吸吸鼻子，接着说：“我心里疑惑，就多了个心眼，第二天，我假装出门上工，其实躲在附近，专等她出门。天刚擦黑，她就出去了，我一路跟着，亲眼看见她从后门进了天香楼！”
“天香楼？”顾青橙和孙平康一起问。孙府是正经人家，哪怕孙老爷在外面偶尔也会有应酬，但从来不敢让孩子听见不三不四的话，因而两人也不懂些不三不四的事。
“是酒楼吗？”顾青橙天真地补刀。
“好像是，我记得酒菜不错，还有舞姬和乐师，可是边吃喝边看表演。”吕耕云努力回忆着。
“你去过？”
“去过一次。”
“呸！什么酒楼！是妓院！”陈四拍案而起。
这回顾青橙和孙平康，齐刷刷看向了吕耕云。
吕耕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冥冥之中感到不是啥好事。
“想不到啊，挺会玩。”顾青橙慢悠悠地说。
“是啊，挺好玩的。”吕耕云说完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