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在天香楼外时，吕耕云想起了自己以半妖之身突破层层关节修炼仙系法术的天才过往，想起了自己月圆之夜在首阳山巅大战妖王的妖生巅峰，想起了自己在登仙阁仙考中力克群仙拔得头筹又不屑放弃的潇洒，我确实是个厉害的妖，可上天，可入地，可与仙友交游，可与妖王结拜，可惜对人间一窍不通。
比如说，刚才顾青橙还对自己鄙夷得很，如今站在天香楼前，她口水流得比谁都长。
陈四在孙府花园寻死觅活，顾青橙一想，这可不行，不说人命关天，要是自己的花园里闹出人命官司，以后谁还敢要自己的花呀，王妃知道了还能继续让自己参加斗草大会？笑话，还不够晦气的呢。为了帮陈四弄清楚他家的事，也为了保住自己花园的清白，顾青橙提议，咱们夜探天香楼吧！
吕耕云够头疼啦，自己堂堂一个花妖，在仙界妖界都大名鼎鼎，现在好啦，跑到人间来办事，事没办成，天天鬼迷心窍一样陪着顾青橙干脏活累活解决鸡毛蒜皮。
她还嘲笑我！
我清清白白一个妖，活这么大总共来了人间两回，我哪知道妓院是什么！
她还不让我解释。
面对顾青橙的嘲讽，吕耕云毫无波澜，随便吧，反正我说不过她，我放弃还不行嘛。但你不能嘲讽完我，反过来自己就要逛妓院，还拉我们一起，还不许我反抗，还开心成这个鬼样子。
顾青橙已经换好了男装，她擦了擦口水，一挥胳膊：“走！前面就算是狼巢虎穴，我今天也不怕了！”
顾青橙步子刚迈出去，就被孙平康拽着衣领子拉了回来：“你再想想，要不咱们找陈四媳妇谈谈也行。”
孙平康面露难色。吕耕云好歹见过这莺莺燕燕的架势，孙平康是真的吓坏了。
“有什么好谈的，陈四媳妇不愿意告诉陈四真相，难道能告诉你我？眼见为实，亲眼看看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法，劝好陈四咱们就赶紧做牡丹嫁接，不然来不及了。”
孙平康看了看吕耕云。
“你看我干嘛？我堕落，虚伪，表面人模人样，背后乌七八糟，我逛青楼有罪，只能陪令妹再逛一次青楼赎罪。”
“有觉悟，不是不可教的孺子。”顾青橙满意地拍拍吕耕云的肩膀。
“我一千多岁了！”吕耕云反抗。
三人一起走进天香楼。
和上次一样，纸醉金迷，舞乐飘飘，异香扑鼻，无数打扮艳丽的漂亮女孩挥舞着轻纱披帛，捧着美酒佳肴，顾青橙、孙平康看愣了，眼睛都不要眨一下的！
吕耕云冷漠地走进天香楼，满脑袋官司，顾青橙瞥见了吕耕云的苦瓜脸，使劲拍了一下吕耕云的后背：“是不是男人！兴奋点行吗！”
吕耕云勉强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装，接着装，上次不是玩得挺开心吗？”顾青橙无法停止自己的刻薄。
“上次是上次。”吕耕云心如死灰，目不斜视。
一队娇美柔软的女孩子，高捧着装满鲜果的琉璃盘，迈着轻快的小碎步从他们三人身边鱼贯而过，把披帛甩得花枝招展，如同画上的仙子一般。女孩子和顾青橙擦肩而过，轻罗绸缎从顾青橙脸上划过，凉凉的脂粉香气和爽朗的笑声让顾青橙立时就醉了。
最后一个女孩子路过时，吕耕云伸手拂了拂她的披帛，冰凉的缎子从手掌上划过，吕耕云嗅了嗅留在自己手上的气息，不露声色。
“香吗？”
吕耕云蓦然听到身后有人发问，发现顾青橙和孙平康都看着他。孙平康是个猴屁股脸没错，顾青橙明显没揣什么好心思。
“香。”吕耕云淡然答之。
“喜欢吗？”
“喜欢。”
“这还有点像正常人。”
顾青橙嘴里能说出正常夸人的话？
“我哪里不正常了？！”
吕耕云正要追根究底，却被一个徐娘半老浓妆艳抹的女人拦在了前面。
“这位公子眼熟呀，要玩点什么？”女人说着顺势要把手搭在吕耕云身上，吕耕云自然地朝旁边撤了一步，挽住顾青橙的胳膊：“我陪朋友来找人，咱们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好嘞！”女人拍拍手掌，一个圆鼻头圆眼睛两颊肉肉的伙计跑了过来。
“伺候几位公子去坤字号，问清楚相中的是哪位姑娘。”
伙计点头，立时将三人引去了坤字号客房。
“刚才那鸨儿是你们东家吗？”吕耕云问伙计。
“公子说笑了，哪有东家亲自出来招呼的道理。”伙计答道。
吕耕云一笑：“也是，是我没见识了，不晓得你们这的规矩，这么大一个天香楼，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支撑得起。”
伙计每日迎来送往，都是人精，自然听出吕耕云话里有话，也不便应答，听见了就当没听见，陪着笑引路，及至到了坤字号客房，早有姑娘把各色干鲜果品，茶酒点心流水般送进来。孙平康不敢看人，拈了一只香榧出神，顾青橙则研究起房间里瓶花的配色，只有吕耕云，自如地拍拍手掌，叫伙计带姑娘进来。
年轻娇美的姑娘又流水一样来去，吕耕云都兴趣缺缺的样子，伙计见他还不满意，也不免慌张，只好点头哈腰来问。
“太嫩了。”吕耕云眼皮都懒得抬。
“明白！”伙计一拍大腿，心想喜欢有年纪的风情女子你早说呀！
伙计立马又带来一队女子，约摸二三十岁年纪，和刚才的稚嫩不同，个个都风情万种。
吕耕云仍然没什么兴趣，喊顾青橙来看：“你看，哪个是？”
顾青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找人呐！顾青橙在女子们脸上一一扫过，面露难色。
“都不是？那再换一批。”吕耕云吩咐伙计。
如此折腾了几回，伙计也有些不耐烦，干脆问他们找谁。
吕耕云看向顾青橙。
“约摸二十五六岁的一个嫂子，皮肤白嫩，细长眼睛，鹅蛋脸，小鼻子小嘴，唇边有颗痣。”
听顾青橙描述完，伙计干脆地摇摇头：“我们这里没有这等人。”
“怎么可能没有！有人亲眼看到她进来了！”顾青橙可不愿意听伙计糊弄的鬼话。
“几位竟然不是来消遣的，是来找人的不成？”伙计警惕了起来。
“我们来天香楼，自然是来找人的，上回我们来玩，一个圆脸的妈妈可不是这么安排我们的。就这些凡品，糊弄鬼呢，还不许我们问问相熟的姑娘？”吕耕云把话圆了回来，还顺势掏出一锭银子。
伙计看到银子，当即笑开了花，忙摸了银子去，赔笑道歉：“原来是熟客，怪小的眼拙，几位别馆请。”
顾青橙虽然是良家女，从未踏足过烟花地，但见吕耕云和伙计一来一往，也明白吕耕云在套路对方。若是直接说来找陈四媳妇，且不说伙计认不认识陈四媳妇，人家肯定觉得他们是来找茬的，知道也要说没这个人，倒不如顺势探探虚实，徐徐图之。顾青橙把吕耕云的第一层意思看得明明白白，却不知道吕耕云看到的诡异之处远比她意识到的多得多。
顾青橙拉着孙平康的袖子，放心地跟上了吕耕云的步伐。
“你哪来的银子？”路上，顾青橙寻了个机会偷偷问吕耕云。
“你钱袋里的。”吕耕云答得十分坦然。
顾青橙不可置信，连忙去摸钱袋，果然少了一锭银子。
“你什么时候下手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没下手。我用法术移出来的。”
“你有这么管用的法术，怎么不给我搞点钱来！”顾青橙努力压低着声音，却压不低怒火。
“那是偷。”
“你拿我的钱不算偷？！”
“吕兄是自己人，当然不算偷。”孙平康凑过脑袋来，在顾青橙心头狠狠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