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论古代如何止血
也顾偕2025-11-11 10:508,940

  我心里发慌,忙低下头,大口地喝着冰镇酸梅汤,原本想压惊,却没料到这沁凉的液体下肚后,五脏六腑一激灵,绞痛便从腹部蔓延开来,疼得我的手一抖,捧在手里的糖水便淋了我一身。

  册子被水浸泡着,纸张都粘在了一起,有些惨不忍睹。

  “那个……”我伸手抢夺。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不温柔,也谈不上威仪,但只消一眼,便把我震得动不得分毫。他就这么站在我前方,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轻挑着湿纸,一页一页地翻着,看不到脸的表情。

  册子虽然是泡过了水,线条有些润化了,但上面人物的姿势与所进行的勾当还是清晰可见的。任凭他性子再怎么好,这羞于启齿的图还是会激怒他吧?

  我垂头,乖乖地望着地上发呆。

  韩子川抱着琴,迟疑地走了过来,却在此时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们。

  吸足了水的册子把芳华的衣衫也给弄湿了,袖子冗长地拖垂下来。

  那水滴啪嗒……溅在地上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也猛然沉了下来。

  “你这是……买的什么。”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勺儿……不敢了。”我唯唯诺诺地应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册子,向前迈了一步。衣摆在他行动时如流水一般荡起的波浪,在我平日看来觉得很是美好,可如今却只剩下惊心。

  我一抖,忙退后。

  他却扯着我的手,猛然一用力,将我拥入怀中。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颈,继而笑了,呼出的气息,一缓一疾让我瘙痒不已。

  “多谢……。”

  啊,他说什么?他居然向我道谢……怪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芳华便放开了我。他捏着册子,朝韩子川说了一句足以让我喷血的话:“看,勺儿给我带了什么……”他还挑了一张最刺激的图,在韩子川的眼皮底下晃了晃,扬眉自得地说,“凡人的穴位图,看见没?”

  我真的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是么?”这句话明显是对着我说的,韩子川扯着那张薄纸看了一下,才气定神闲地望着我,只是那眼神……颇有谴责的意思,值得让人深究。

  我笑得有些挂不住了,脸皮都僵了。

  “咦。”芳华轻轻地笑了一下,扬起脸望着韩子川,眼下的泪痣分外柔情,“你若也想要,一会儿自己去买便成了,这不能给你。”

  我愣了愣——他们就这么扯着册子,一左一右。

  韩子川侧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捏着那册子一角,指尖用力到发白。

  我只能无语望天。今儿,天气似乎不错。深感扫射向我身上的眼神愈发有杀伤力了,我强撑着,改而低头看周遭的树,这树也长得叶子是叶子,根是根的。

  韩子川望着我的眼神幽怨极了。

  芳华察觉到子川内心的混乱,笑意随了眼波妩媚流转,在韩子川怔忪时,他便捏着薄纸,轻巧地抽走了册子。末了,他还捻着袖子擦了擦册上的水渍。

  我被震撼到了,浑身愈发冒冷汗了。

  “师父,那册子湿了,您还给我,我回头……”我转眸子,笑眯眯地说,“买本新的给你行么。”

  “不成。”芳华莞尔一笑,迷倒众生。原本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也顾不得那册子湿答答的,直接揣入怀里,还不忘用擦过那秽物的袖子给我擦了擦脸,“这一趟下来热了吧,这么多的汗,宅子里还有些冰镇梅子汤,我给你端过来。”

  我欲哭无泪。

  这哪是热的,我是被你们俩寒的。

  “至于这个……”他捂着胸口那隐约可现的册子,摸了一下,“这可是勺儿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我每天都要看一遍。”

  他像是心情大好,就这么挥着袖子,款款地走了。

  我瞠目结舌——春宫图……就被他这么拐走了。

  韩子川又气又笑地瞪了我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说毕,他便疾步跟了上去。

  大风吹过,卷着落叶,我在风中凌乱。

  我呆了半晌,一把抓了抓头。算了,不多想,干要紧儿事,先。我四顾着望了望,看着没人,便撩着袍子,跑到了宅子旁的一棵大梧桐树下。

  我蹲在地上,随手拎起一根小树叉,便刨了起来。坑挖得不大不小,正凑合。我拿着小帕子小心翼翼地包着一大叠银票和几枚金叶子,把小钱袋压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放进坑里……弄得差不多了。

  我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一边往坑里撒土。

  没法子,这是我从小养成的坏毛病,当乞丐那会儿吃不饱,总习惯把好东西埋进土里,好让生活有个念头,如今……改也没法改了。

  “勺弟,你这又是在干什么?”不知何时,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我后头,徐徐地问了一句话,把我吓得七魄去了六魄。

  “韩子川。”我拎着树杈……手抖得恨不得把灰土扫到他脸上去,便我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不是去师父那儿帮忙了吗,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他专心地望着我。

  我大叹一声不好,笑眯眯的,手往地上一抓,悄悄地又往平坑上撒了一些土灰。

  “你买的那玩意……”他眼一眯,凑了过来,轻声说,“是不是春宫图。”

  “您的见识真广博,什么都瞒不住你。”我又愣了愣,“什么是春宫图?”

  “你装吧你。”

  他斜了一眼,笑了一下:“别坐地上,这玩意我还是得拿回来,没见过作徒弟的有你这么孝顺的,居然买这东西送给他。”

  兄弟……我是买来给自己的,师父要来抢,我有什么法子。

  我憋屈,兴许是蹲得太久了,想起身腿却一阵酥麻,一股力气没使上来,肚子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腹部一热,绞痛了起来。

  “扶我一把……”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他忙上前搀扶着我,手也顺势探上了我的额,“勺弟,是不是那儿不舒服?”

  是不太舒服……

  我趴着树,推开他。他却像是不放心,身子又贴上来了,想来扶我。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声音徐徐响起,柔腻陡然间却又变得清冷。

  我二人皆一惊。我与韩子川的俩姿势太过于……暧昧了,这一点儿我很明白。

  芳华站在我们身后,静静地看着,眼神中有着一闪而消逝的落寞,眉宇间的惆怅化不开,那是一种凄伤的表情。只在一瞬间,这纷乱纠结的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刚才只是我的幻觉。

  我忙一把推开韩子川,径自站好,笑得有些尴尬。

  他眉目舒展。

  当我再看向他时,他嘴边荡起微笑,唯有那份扑面而来的温雅夺人心智:“给你们端了些用冰镇好的糖水,叫了你们许久都不见人影。”

  我怔了怔。

  他将一碗冰凉的梅子汤搁在我手里,眼神飘忽着来到韩子川搁在我腰间的手上,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

  “谢谢……”我呐呐地说了一声。

  韩子川却老大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走了另一碗,搀扶着我,扬脸说:“勺弟身子不舒服,你快些过来把脉。”

  我一口气缓了过来,忙推拒:“已经好些了,不劳师父操心。”

  他掀着眼皮望了我一眼,执着袖子,反手便握上了手腕处。

  我大气也不敢出。

  他蹙眉,沉吟了片刻,手指又搭了两三下,望向我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韩子川忍不住插了一句。

  他问了我最想问的。

  师父沉吟了一下:“我没遇见这种脉象,有些奇怪……像是气血不足。”

  韩子川怔了怔,像是听到了史上最好听的笑话,猛在我肩上一拍:“你说他?怎么可能,好吃的东西他一人就要包两三份,这人怎么可能气血不足。”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小子,咱们梁子结大了。”

  我一并抢了他手里的冰镇梅子汤就朝院里的石桌走过去,任凭他怎么气急败坏,我仍是丝毫不理会,还不忘在每个碗里啜一口……真好喝,凉快。

  芳华浅笑着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了下来。他今儿穿了一袭绯衣,乌黑亮泽的发斜挽着,慵懒地垂在一侧的肩头,手搭在脸颊上,低垂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更显得眉张扬入鬓,他是个男子,却妩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韩子川坐在一旁,也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了一把扇子死命地摇着,还颇有些怨恨地瞅着我用手护着的两碗冰酸梅汤。

  风徐徐地从我们三人之间吹过。

  折扇虽握在韩子川手中,却带着芳华身上特有的香气,偶尔间发丝轻扬,连带着风也爽透极了。从我这儿的角度隐约可见……芳华的衣襟轻颤、外袍绯红,内衬却是雪白的单衣。

  儿,这次卖了药,还余下多少银子?”

  我眨巴眨巴眼,坚定地说:“五两银子。”然后我低头从怀里掏了掏,一并把白花花的银两放在桌上。

  “哼,不错么,”韩子川的手肘搭在桌上,“买了那么贵的东西,居然还剩下这么多银子。”

  芳华的眼角弯了弯,似乎在笑:“我就说了,勺儿了不得。”

  啊……真受用。

  我心情大好,又喝了一口糖水,抬头却看到芳华摸怀里的书的动作时,差点儿被糖水呛了,他那衣襟外隐约露出了春宫图的边角,而韩子川一边扇风,一边从芳华的肩侧探手过去。他乜斜着眼,仍贼心不改地想窃书。

  “勺儿怎么了?”芳华留意到了我的视线,侧头来望着我。

  我心里发慌,忙垂下头,大口地喝着冰镇酸梅汤,原本想压惊,却没料到这沁凉的液体下肚后,五脏六腑一激灵,绞痛便从腹部蔓延开来,疼得我的手一抖,捧在手里的糖水便淋了我一身。

  这一下我的脑袋清醒了。

  我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怔怔的样子。

  “傻勺儿,”芳华一惊,忙起身搀扶着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帮我擦着糖水,“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我的袍子原本有些湿润,在他的动作之下,水浸得更快了,湿透了的布料凉凉湿湿地贴在腿间。

  “脸色怎这么苍白,莫不是患上热感了,这大热的天我本应当留意的,不该让你吃冰的,瞧我……糊涂了。”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还是有些疼……我呼吸一窒,腾出一只手按住肚子。

  他却突然咦了一声,缓慢地直起了身子,挽着袖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几片血渍印在了他的袖口上。

  他挑眉,望着我……

  我怔了怔,两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缓缓向下,我那白衣盛雪的袍子上,不知何时像是被樱花点缀一般,落了无数个血花,还是被水染化开了、特别醒目的那种……

  靠,我流血了!

  我瞪着衣袍上的血渍,惊呆了。大腿根部感觉很胀,那种酸涩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我的手撑在石桌上,身子原本就有些站不稳了,可芳华却直愣愣地朝我走了几步。

  “你……”我往后退了几步,在这最要紧的关头,就怕他会做出让我羞愤难当的事来。

  芳华却拽着手将我拉近:“待着,别动。”

  他轻轻看了我一眼,俯身探手,朝我的衣袍下一捋。

  我浑身发抖,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只觉得腰腹间一股热流涌过——裤裆湿了。

  惊吓之余,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有睁大眸子,望着他那双又大又亮颇有些无辜的眼睛。

  他却收了手,指间摩挲着血渍,还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流了这么多的血,一定伤得很重。”

  语毕,他也来不及擦手,便探出二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身上点了无数下。

  我胸口的郁气还没吐出来,又被憋住了。

  “怎么样,好些了么?”他关切之情流露了出来,还一个劲儿地朝我身下瞅。

  我愣了愣,呆了半晌:“没什么感觉。”

  我低头傻傻地看着,自己这身雪白的袍子上不规则分布着三四点红色的手指印纹,昭示着各个穴道。

  似乎是……

  “芳华,你怎么能这般胡乱来止血,快些解了她的穴道。”韩子川在一旁又急又气,忙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为何?”芳华疑惑道。

  “是啊,为什么?”我也很二百五地添了一句,“我觉得舒服了很多。”

  “别问那么多废话,总之……”韩子川别过脸,脖子根都红了,极粗鲁地握着芳华的手,就往我身上捂去。

  芳华眼角一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是很受用,立马给我解了穴。

  “果然这种事情还是靠不住,都不知道你师父怎么把你带大的。”韩子川叹了一口气,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手也顺势捏紧了我的手,很低地说了句,“随我回房,小呆勺。”

  芳华却悄然拉住了我。我很犹豫……

  韩子川揉着额角,眉头拧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似非似笑,眼神却很坚定地望着我,凑过头来在我耳侧轻声说:“你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还要男子教么。”

  我眨了眨眼,裤裆里冰凉的一片,我清醒了不少,似乎有些明白了,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就丢下芳华一人站在那里,浑浑噩噩地跟着韩子川进了我的房。

  干净整洁的房间,薰了淡淡的香,一股新鲜的竹味儿。

  韩子川背对着我,将帕子拧干了,弄了一盆热水端了过来,低声说:“去屏风后头,擦洗一下,把袍子换了。”

  “哦。”我站着不动,一个劲儿地朝他脸上瞅。他眼角眉梢之间染着红晕,耳根也在莹莹发红。

  “啧啧啧……”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啧什么,到底是去不去……”

  “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病,为何师父不能治,你却能?”

  “你明知故问。”末了,他轻轻说了两个字。

  “啊……没听到,再说得明白一点儿。”我笑眯眯地望着他。

  “来葵水。”声音依旧是微弱的,不过却稍微大了一些。他咬住嘴唇不说话,微怒着看向了别处,“还不快些去换。”

  我忍住笑,钻到屏风后头,匆促地擦了擦身子,却仍忍不住伸头朝韩子川望去。

  他从我衣柜里拿了不少衣袍,左右挑拣了一些,摆在案上,抬起头朝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刀,把我那崭新的袍子给撕成了一条条的布料。

  他在干什么?

  “给,拿好。”一套干净的袍子和被叠得长条形的绸缎料,还有两截长条布段……从屏风后头递了过来。

  我眨了眨眼,不太明白,探头问了一句:“要这绸缎与布条做甚?”

  “夹在裤裆里头。”他颇鄙夷地望了我一眼,直接撩了袖子,“要不要我来帮你?”

  “别别别……”我急忙缩回到屏风后头,死命地扯着布条,搔头纠结着,终究不得要领。

  一炷香工夫后,我无语望天……

  我知道我蠢了一些,可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屏风后,我拎着裤子,轻衣松垮垮地落在手肘上。韩子川伏下身子,手指灵巧地挽着长条布段在我腰间打着结儿……

  原来要这样,长条形绸缎料夹在裤裆里,一截长条布段穿在裤裆之间与绑在腰间的长条一起系牢,虽然还有些滑滑的,但勉强能扎稳当了。

  神啊……韩子川,真是神啊,这么秘密的事儿都清楚。我颇有些崇拜地望着他。

  “在我来这儿之前,宫里全是女子,多少懂得比你多。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做的,”他顺势将我腰带也一并系好了,有些无语地摇着头,“举一反三,小呆勺,以后自己学着,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芳……”话刚落,门砰的一声开了。

  芳华站着,脸庞闲静沉雅,眼神淡淡地若有所思,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们二人身上。我慌忙把袍子系好,呆了,那句师父突然间却说不出口了。

  “芳华,你来了。”韩子川挽着我的肩,带着我迎了上去。

  他的睫毛长而浓密,一眨眼间便把情绪给遮掩了,再抬首时,面带微笑,神色柔和:“我带了些药,不知能不能用得上。”

  可不是……

  我乜斜一眼,芳华捧在怀里的全是药。

  芳华,在他心中,毕竟还是关心着我的,我是他唯一的徒弟。

  我的心,怦怦直跳。

  韩子川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搭上芳华的肩,把他拐了出去:“跟你说个事儿……”

  他们之间并没说多久,再次回来时,只有芳华一人,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韩子川对他说了什么,但是我多少有些不安。

  “勺儿……这么多年,难为你了。我这个师父做得并不好,许多事情都疏忽了。”他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手按上了我的手,眼神却仍旧是温柔的。

  我有些无措地望着他,心里一根弦绷得很紧。

  其实,芳华不该这么说的……

  他照顾我,也是受前人所托,他的故人有一子,而我就被当作了男儿养,倘若他一开始便领错了,那我这十年来的安逸生活,便是从别处讨来的福分。

  或许芳华一早便察觉到了,不然也不会再领来一个韩子川。他们曾经在一起奏琴的场景与我在书房窥到的那副未完成的画,是多么相像……我的心猛然一沉,愈发苦涩了。

  “师父,韩子川他……”

  他抬头,怔愣地看了我一眼,垂头笑了,眼角下的那枚痣殷红偏暗,仿若泪一般……那么惊心。

  他缓缓地说了一句:“子川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教了我一些很特别的事。”

  那天,芳华还与我说了什么,我已记不太清楚了,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却牢牢地记住了那一句,韩子川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对芳华来说很特别。

  我听到那句话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在榻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卯时,才破晓,我便听到了敲门声。

  我系好袍带,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才开了门。却看到芳华站在门外,背后是一片青翠的柳条,柔软的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美好得让人觉得直视他,都是一种大不敬与亵渎。

  “不让我进屋吗?”他浅浅一笑。

  “师父,瞧你说的。”我还来不及让步,请字也还没说出口,他便拔开我,径直走了进来,四处望了望,挑了一下眉,便直奔床榻,转身撩着袍子坐了下来。

  他还真对我不客气。

  “勺儿,为何待我这么生分了。”他抬头望了我一眼,笑着轻轻拍了拍身边。

  我依言,翘着屁股坐了一角。

  不是我不愿亲近他,只是,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花香,我就管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起来,想着韩子川与他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许……他才是芳华应该收的徒儿。

  芳华叹息了一声,身子倾了过来。我猛然一惊,心怦怦直跳,说实在的这类似的情况不知道从何时便开始了,只是如今这份心跳里还夹杂着难以承受的苦涩。

  “勺儿,看你……又心不在焉了。”

  我勉强笑了:“师父找我,有什么事?”

  “我托子川为你预备了一些衣裳,看看穿着合身么。”

  “师父,你哪次给做我的衣袍不是偏大?柜子里还有去年的,我一直留着没能穿。”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手指抖了一下,灵巧地掀开了放在膝上的布包。

  这件袍子有着明亮的颜色,颜色大胆却不俗气,淡红色的粉嫩的轻柔的料子上,还刺绣着白杏蝶纹。

  我眨了眨眼,这是给我穿的么?这袍子怎么这么女气。

  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子川挑的,兴许尺寸错不了,下回也让他给我弄一件,布料还真漂亮。”

  我一把夺了去,抖开了看——窈窕女子穿的衣服,鉴定完毕。

  “您,当真也想要这种?”我很狐疑。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执着我的手,声音柔软:“勺儿,这几年,我对你没有太上心,许多事情都忽略了。”他微侧头,仰脸望着我,莞尔一笑。

  我怔了怔,心脏一下子猛缩,忙移开了眼,耳根都烧红了,只听到怦怦的跳动,恍若要把持不住了。

  师父这个美人胚子,别说是女子了,怕是世间的男人看了这张脸,也会有占有的欲望。

  “愣着干甚,还不快些把衣裳换了。”

  我点头,躲到屏风后,懵懂且迟钝地拎着衣服比划了一下,将就穿了起来。我感觉有些怪,却不知道哪儿怪。我以往穿的袍子宽松极了,轻松地往身上一套,还留有许多余地,这会儿只觉得这衣裳有些紧。

  我拎着袖子挡在胸前,很别扭地出来了。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缓缓地上下看着,眼里蒙眬的亮光格外有神采。

  “怎么了……”我拎着衣服东拉西扯,“师父是不是觉得,有些怪?”

  “不会。”他抚摸我的脸,轻轻笑了,“勺儿果然已长大了。”

  我怔了怔,他却拉着我的手来到镜子前,轻按我的肩让我坐好,默默地帮我梳发……

  我与芳华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除了醉酒后会作出逾越俗礼的举动外,清醒时从未待我像现在这么亲昵过。

  此刻的他,多少让我有些不安。

  铜镜里,他举止闲雅,脸上似融融生光,却又一派平静柔和,眼角下的泪痣暗红得让人心惊。

  “师父……你……”

  他最近的举止与寻常大不一样。他与人的接触多了,这明明是好现象……为何我却感到不安,很浓郁的不安。

  他撩起袖子,拿起案上的木簪,侧头望着我,轻巧地给我插在发间。

  “勺儿,我求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一副很谨慎且小心翼翼的脸,离我那么近。

  铜镜中两个人都要挨在了一起。轻软的呼吸拂过我的鬓角,心里不知为何就万分喜悦起来,这感觉……仿若是一场细雨润到了心里某处,连带着对这一切尚未发生的事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别说是一件事了,世上的难事,只要是我能做的,都会为他做的。

  我兴冲冲地仰起了小脸:“只要是师父吩咐的,勺儿照做。”

  “是么?”他笑了。

  我忙点头,哪怕他要我脱衣服,我都照做……

  “让我把个脉……”

  我不明所以,伸了手。

  他眼前一亮:“能描述一下症状吗?”

  “腹胀、腿酸,偶尔肚子还有些疼……”

  “妙,妙,妙极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拿来文房四宝,一边把我的脉象,一边记着,还看着我,如饥似渴地说,“还有呢?”

  我真想找一伙人,把他给灭了。灭了,还不够我泄愤。于是乎,我被他活活折腾了三炷香的工夫,他却还极有毅力的对我问东问西,只差没对我进行上下摸索了。

  我忍……我忍无可忍……正当我琢磨着,是不是下点儿药让他昏睡时,他却倏地站了起来。

  我暗自庆幸着,连忙站起身,笑呵呵地道:“师父,是不是饿了,准备摧花折柳?”

  他转头望着我,眼角一弯:“我得去集市上,看有没有医书。”

  您这等级,就算是胡乱配个药,都能卖出个黄金儿两的价,还要看医书?

  “素来只知晓外头的人有两种着装,没料到子川说的男人与女子还真有差别,在特定的时期从脉象上来看,这些细微之处还真是妙不可言。”

  看他那小样儿,似是兴奋了。

  “您把我的脉不行么。”

  “我想看看关于产妇之类的书籍,和对女人下药的分量。”

  汗死,这个我帮不了你。我颇有些无语地望向了别处。

  他徐徐转身,想走。

  我突然睁大了眼睛,想起了一件事,这满街……估计都有人寻找带泪痣的人,师父这活人出去,还美得这么引人注目的,一定会被弄玉找到的。

  “我去我去我去……师父你开张单子,我来给你买。”

  他一笑,似乎是巴不得。

  我看着他为了节省银子,斟酌着把寥寥几本书的名字写了又划去、又分外踌躇且不舍的表情……光是看着,我就分外心疼。

  这人真是的……我有黄金二两,二两,黄金!!!

  我一把扯过他的纸,把那划去的给描上了,又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一把收入怀里。他望着我,只是很宽容地笑,其实他心里指不定多心疼……心疼家里的银子。

  我知道,他一向懒得配药,估计他为了帮我添置这一身新衣裳,兴许把家里的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我叹了一口气,过几天还是把土里的黄金给刨出来算了,埋着也不会发芽多长出个二两来。我想着想着,脚底下也生了风。我横冲冲、雄赳赳地跑到了镇上,只想快些买了书回宅,等熬到晚上再偷偷地把梧桐下的黄金和银票给弄出来。

  可是……我很奇怪。

  分明是我一人出来买医书,为何韩子川会跟在我后头,还是用那种很热切的眼神盯着我,盯得我背后一阵发麻。

  不过话说回来,我突然觉得……镇上的人似乎也有些怪怪的,一个个风流公子从我身边走过,眉眼含情……让人……

  我忍不住,抖了三下。

  韩子川适时地握住了我的手,明眸一个劲儿地在我脸上扫荡。

  “我都不知道让你穿这身衣服是对你好呢,还是害了你。”他轻轻在我手上一拧,“记住,你是个姑娘,走路有你这么吊儿郎当的么。”

  “你来干嘛?”

  他一笑:“也只有芳华才会放心让你一人出来在这群男人面前晃。”

  他的眼神忽然盯在了我后面,有些喜悦:“你等会儿,我去买些东西。”

  “买什么……”

  他人一晃便不见了,唯剩下店铺前的布招牌还在迎风张扬……咦,那是卖胭脂的地方?

  靠,他哪儿还有钱?这家伙,居然藏私房钱!!!

  可耻啊……

  回头我就要告诉芳华去,我这个愤懑啊……内心波荡啊……没法说了。

  突然,背后轻轻被人一拍,我扭头,正巧看见弄玉拿着扇子,身后照常跟着一大群的人。他眨了一下眼,脸上的喜悦与眼神中的惊艳没法说了:“真是你……邵弟?”

  “或者我该叫你……”他微笑着,扇子在手里轻巧地一转,身子也凑了过来,“邵妹?”

  什么弟啊妹的,我可跟你不太熟。

  “你在此处等何人?”他四处望了望。

  “自是等……”我笑眯眯地说,“心上人。”

  他的脸上笑得有些牵强。

  “勺儿,走吧。”韩子川捧着一个红纸包着的玩意出来了,抬头不经意地望向弄玉,表情却僵住了。

  那弄玉更夸张,怔忪了半晌,脸上震惊了,手指攥着折扇,掀着袍子倏地半跪下:“臣拜见太子殿下。”

  于是哗哗的一片……大家全跪下了。

继续阅读:第八章:太子殿下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梦落芳华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