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我敬你是条汉子。”狱卒自顾自地说着，“杖脊是杖刑里最痛苦地，你居然能一声不吭。”
狱卒经常和这些囚犯们打交道，渐渐地自己也不在乎什么高低贵贱了，和谁都能搭上几句。
他见惯了这些血腥痛苦的场面，谈论起来如同家常便饭，只顾自顾自地说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赫连怀瑜微微泛红的眼角。
而站在一旁的祝素素却看见了。
明明那么害怕看到赫连怀瑜出丑的，现在的祝素素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很痛吧……”祝素素嗫嚅。
狱卒没有听到，赫连怀瑜没有听到。
在赫连怀瑜心里，自己这么脏，只有苍蝇会围着自己徘徊，应该没有人会来同情。
“马上接九皇子前去上任的马车就会来了，九皇子现在这里歇息歇息吧。”被杖脊之后赫连怀瑜还要做他的右参军，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赫连怀瑜点点头：“辛苦了。”说罢就向狱卒头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狱卒头头看了看，大概都安排妥当了，于是点点头起身离去。
赫连怀瑜一个人坐在板凳上。
没有九皇子府上乘的雕花，也没有成群结队的奴婢小子给赫连怀瑜差遣。
赫连怀瑜一个人坐着，刚刚在旁边看他受刑的百姓们都渐渐远去。
还剩下几个没有走的，也是远远地站着，眼神怯怯的。
毕竟眼前的人是那么脏。
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终于被打着跪下了。
不少人在暗暗叫好。
如果不脏为什么要被鞭笞那么多下呢？
清早的太阳是那么的耀眼，赫连怀瑜蓬乱的发丝上落下几滴汗珠，刺进眼睛里，钻心的痛。
赫连怀瑜一个人坐着，他头一次这么孤独。
面前是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来关切着和赫连怀瑜说上几句。
就算即将是新官上任，也还是没有祝福，依旧那么孤独。
毕竟他是因为脏，才会去当那个右参军的。
而赫连怀瑜没有想到的人却来了。
“怀瑜……”祝素素终于从那棵树下面走了出来，“你……痛吗？”
“如果回不了家，怀瑜你还是要笑着向前面走过去啊。”祝素素当年没有好好学语文，不知道怎么安慰赫连怀瑜。
虽然赫连怀瑜走之前反复叮嘱漱茗自己被鞭笞的消息千万千万不能告诉祝素素，但是现在看到祝素素来了，赫连怀瑜却一点都不想责怪漱茗。
真正的爱意就是能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也能坦诚相见吧。
赫连怀瑜觉得自己用现在的样子见到祝素素一点也不丢人。
只是……赫连怀瑜怕祝素素嫌他脏。
身上的血迹斑斑是脏，群众的唾骂是脏，名分被污蔑是脏。
赫连怀瑜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九皇子了，他现在脏得彻骨。
可是他现在又很想一把抱住祝素素，前线将至，安有良人？
但是赫连怀瑜只是嗫嚅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将要伸出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我不脏……”赫连怀瑜浑身都在颤抖，他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三个字。
赫连怀瑜希望祝素素能够理解他，甚至赫连怀瑜觉得自己现在的委屈只有祝素素一个人能懂了。
我不脏？赫连怀瑜还在自我怀疑，如果不脏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人朝他哂笑，还会有铺面的尘土让他喘不过气来？还会有苍蝇伺机想要落下来。
我不脏？……赫连怀瑜迷蒙了。
“你不脏。”
“你不脏！”祝素素抱住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三个字，眼泪顺着眼角流溢下来。
眼泪顺着赫连怀瑜的脖颈流了进去，赫连怀瑜感到一股清清淡淡的温热。
如此澄澈，如此单纯。
赫连怀瑜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被理解了。
有她在，真好……
至少她还在。
“参军爷，咱这里新官上任可不带着自己家的红颜美眷的，适可而止啊，诶诶诶。”旁边有随行的官员站在一旁候着了。
他知道赫连怀瑜是这次被贬去边疆的，语气里都带上了轻慢。
“没看到本座还在忙吗？”赫连怀瑜沉声说到，不愿意在祝素素面前掉半点面子。
“哟，那大人就先忙着，末将在此处恭候。”随行官员完全没有打算给赫连怀瑜面子，说罢就杵在赫连怀瑜和祝素素中央，一副看不得他们好的样子。
赫连怀瑜心中依旧不是滋味，知道现在也不是和媳妇多言的时候，便率先提出了告别。
“素素，本座可……走了。”说罢，赫连怀瑜就伸手摸了摸祝素素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祝素素把头埋得低低地，再次抬起来的时候俨然笑魇如花：“好的……怀瑜。”
可惜祝素素的演技还是太撇脚了，尾音的几声哽咽还是没有掩藏得住。
“所以……怀瑜你一定要过得很好啊。”想了半天祝素素也没有憋出一句安慰的话，只是说希望怀瑜越过越好。
赫连怀瑜似乎又恢复了他平日里有些淡漠的样子，微微颔首后捏了一把祝素素的脸就没有说话。
站在一边的伏清以为是祝素素太过于淡漠的态度让赫连怀瑜有些不高兴了，但是只有祝素素知道赫连怀瑜之所以这么淡漠还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啊。
让祝素素相信，赫连怀瑜还是那个坚强的从来不会被打倒的九皇子啊。
赫连怀瑜勉强给祝素素挤出一抹笑意，转身的时候却是那么的决绝。
和燕子戚的洒脱不同又相似，赫连怀瑜的转身也是那么的决断而又眷恋。
祝素素再一次目送着自己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远去了。
在晟国这个闭塞的地方，祝素素没有电子产品也没有先进的出行工具一切都是那么不方便，幸亏遇到了赫连怀瑜才在她无聊的生活中溅起了一点水花，以至于到现在于无声处听见了滔天巨浪的翻滚。
祝素素也非常清楚，这一次赫连怀瑜的离开，再一次遇见就不好说了。
现在的他们，只想珍惜这最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