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古槐一梦
小巷深处的酒2025-07-02 21:064,013

我三叔经常站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仰着头看那葳蕤的枝叶。原先我不明白,那老槐树有什么好看的。可我现在懂了,他看那老槐树,其实是在思念心里的姑娘。因为颖翠姑娘每次来,总是要先站在这棵老槐树下,仰着头欣赏一番老槐树倔强峥嵘的雄姿。而且,要看好长好长时间。只到看够了,才再去看我家里的那头小黄牛。

  可见,我三叔注意到了颖翠姑娘的这个细节,而且,他也学会欣赏老槐树了。对于三叔的这一点,我一下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谁说三叔粗心呢?

  也正是颖翠和三叔,他们两个都对老槐树情有独钟,所以我也就跟着欣赏起老槐树来。只是这一细细地欣赏,才顿然发现俺家这棵老槐树,是那么的有底蕴,有内涵。它那挺拔的树身和翠绿的树冠上,蕴藏着一种撼人心魄的雄魂大美。

  春天它那绿嫩的叶子是怎样努出来的,又是怎样一天天长大的,我都记不真切了。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注意到颖翠和我家三叔对老槐树的热望。而现在正是老槐树生长槐兰豆的时节,所以它正以一种别样的美,向我展示着它的风采。

  我家的这棵老槐树,标准的名字应该叫国槐,或许也叫汉槐。总之它是在我们国家的土地上,土生土长起来的古老树种,并不是从外国移植来的。外边移植来的叫洋槐,土生土长的叫国槐。洋槐花都是春天开的,而国槐花则是到小暑以后才开的。洋槐花开得时候,轰轰烈烈的,飘着香气,而且不是雪白,就是粉红,大有与百花争艳之势,有一种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它正开花的张扬。而国槐开花的时候,却十分的低调和含蓄,有一种谦恭的质朴和自敛矜持。

  我细心的注意到,在这个时节才开花的植物,除了槐树,就再没有别的树种了。即使是花卉,能与槐花争艳的,也只有月季和紫薇了。而这种不动声色,低调开放的槐花,既没有色彩,更没有香气,只有从骨子里渗出的一片洁白。其实,当它花满枝头的时候,大多数人也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只是当它花谢一地的时候,才知道它已经开过花了。

  此时,我家院子里的老槐树,正在热烈地开放着洁白的花朵。平时不看也就罢了,当我细细一看,才发现这槐花开起来,那也是相当壮观的。一团团,一簇簇的,在绿色叶子的衬托下,显示出了潜力巨大的蓬勃和繁荣。

  而槐花可不是虚开一次,只是来走过场的。在槐花开放之后,那花蒂之下的茎蔓上便会结出一串串果实来,这就是具有相当高药用价值的槐兰豆。

  谷朵大娘说,太奶奶曾经专门给她讲过槐兰豆的功效。说起来,那可邪虎了,除了清凉止血,平肝养气等这些常效的功能之外,竟然还有回天之力的特殊作用。谷朵大娘就曾经运用槐兰豆,在香椿沟村为一位大出血的产妇成功止血,挽救了一条人命。

  正因为这样,我对院子里的这棵老槐树,不知不觉间便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深厚感情。于是,有事没事的,就经常站在老槐树下观赏它的英容雄姿。而经常是我站在那儿观赏时,我三叔也站在树下仰头观赏,惹得我娘和奶奶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那两个呆子,像是被孙悟空定在了那里似的。那不就是一棵老槐树吗,有什么好看的呢?

  可我越看,越觉得这老槐树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风姿。它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时候栽种到俺家院子的?是谁把它栽到这里的?它究竟在俺家的院子里生长了多少个年头?它在这个院子里,究竟都看到了什么?

  无论是它的来历,还是它的经历,都足够你琢磨一辈子的。而且,越是琢磨,就越是有一种浓郁的风味儿。

  入秋后的那天晚上,我正躺在炕上,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一种特别悦耳的响声。于是便赶忙起身,跑到院子里去了。

  那天的月光特别的明亮,就好像是白天似的,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就站在那老槐树下,寻找刚才听起来十分好听的声音。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便有些失望。就在刚想要回去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儿吹来,从树上掉下来一枚铜钱来,“铛”的一声落在了地下的石头上,发出了一声悦耳的音响,接着便滚动着,跑到墙跟儿那里去了。

  我好奇极了,觉得这太有意思了,树上竟然还能掉下铜钱来。于是,便跑过去找那枚刚掉下来的铜钱。还没等我走到墙跟,突然又掉下来一枚。正惊诧间,那树上竟然像是下雨似的,“叮叮当当”地下起钱雨来了。没有用多大时候,便下了地上一层。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铜钱,高兴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便动手往一块儿收拾这些铜钱。就在这时,突然来了几个像我一样大的小孩子,拦住了我。说:“这可都是我们家的,你怎么能捡呢?”

  对于他的这种说法,我当然不能认同。“怎么就不是我们家的呢?你看这棵老槐树,就长在俺家的院子里,那从老槐树上掉下来的钱,理所当然就应该是我们家的。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哼,你也真敢说话。你家院子里的老槐树。长在你家的院子里,就是你家的?这槐树是你栽的?你为它浇过一次水,还是施过一次肥?再说了,这怎么成了你家院子呢?你看,我们家不是也在这儿吗?”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嘿,不远处果然有一处宅院,那气势,那造型,可要比俺们家住的那房子气派多了。我看那套宅院,竟然比俺村的大方院规模还要大,样式还要好。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家邻居呢?

  就在这时,从那家宅院里走来了一位老者。在皎洁的月色下,老者拄着一支龙头拐杖,慢慢地走到了老槐树前。这老人可真的是很老很老的老人了,头发,胡子和眉毛都是白的,白得是那样的纯正,就像是一根根银色的丝线,在月亮下闪闪发光。他的额头特别的饱满,也特别地突出,面含微笑,格外的慈祥。而他穿得衣服,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就跟原来可以演老戏时戏里的老元外差不多。尤其是那袖子,特别的宽大。头上的那顶帽子,也是十分的别致。他老人家的这种打扮,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老人向那几个孩子挥了挥手,用一种苍老的声音说:“不让你们出来,你们怎么又跑出来了?这位年轻的主人,也是你们可以招惹的?我不是经常告诫你们,不要出来惊扰他吗?”

  “其实,”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低着头说,“其实我们并没有招惹他,是他抢树上掉下来的铜钱,所以才,才争执了几句。”

  “有什么好争执的?这些铜钱本来就是要给他们的。”老者用手仗使劲儿戳了几下脚下的土地,说:“还不赶紧回去?”

  那几个孩子再不敢说什么,都跑回去了。

  看那几个孩子都回家去了,老者便对我说:“今天他们是不应该惊扰你的。不过,这样也好,那就趁着今天有这样的一轮明月,咱们就做个了断吧!”

  老者说着,就用很苍老的声音喊叫起来:“都起来吧,起来吧!”

  我看到我的爷爷、奶奶,还有娘,三叔都出来了。

  我的爷爷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在这个老人面前,却犹如一个孩子。而我就更是小得不能比喻了。

  我的爷爷向那老者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

  那老者还了礼,说:“庄主不必客气。我今天请你们一家人,到我的家里去坐坐,顺便也给你们留个纪念。”

  老者说着便扭头前去,我们一家依辈份次序紧跟其后。也就是十几步路,便来到了这老者的家里。呵,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宅子,比大方院还要大。

  那老者把我们领到堂屋,让我们分别坐下,并让一位年老的仆役往上端茶,可让我的爷爷谢绝了。说让那么大年纪的人为我们上茶,是绝对担待不起的。

  那老者在一把太师椅子上坐定,慢条细缕地说:“唉,说来也真快啊,咱们相邻也有一千多年了。从你们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时候起,我就住在这里了。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还是你们家老祖宗请来的呢。刚来时,我只有一把粗,一刮大风就吹的我腰疼。可你家的老祖宗们,对我百般照顾,又是浇水,又是施肥的。这么多年来,你们家一代又一代,没有伤过我一星半点,所以我才能这么健康,这么快活地活着。我感激你们啊!”

  说到这里,老者的声音低沉下来,又说:“真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然也就没有永远的邻居。明天啊,我就要走了,咱们就要分开了。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大家也都不必伤心。我只是想问问,在临别之前,你们都想要些什么呀?”

  老者说话间,这一个偌大的屋子里,呈现出很多闪闪发亮的宝贝。这些宝物,都是我们没有见到过的。有的金光闪闪,有的造型奇巧,一件件都让人十分喜欢。其中,就有一件精致的梳妆台。那造型,那精致,和我三叔做的那件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在我们家里,我爷爷最大,所以我们都望着他,让他先挑。可我的爷爷“噗通”一声,跪在了那老者的面前,连连叩头,用带血的声音哭着道:“俺是啥也不要,只想让你永远地和俺们做邻居啊!”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说:“这是不可能的。这都是定数,岂是人力所为?既然你们不爱财,那我就送你们一句话吧。明天这个院子里有灾,你们千万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挤啊!离我越远越安全。”

  我的梦做到这里,突然就醒了。这是因为我想尿了,被憋醒了。可由于做了这样的一个怪梦,却再也睡不着了。我爬到了窗台上,隔着那一块仅有的白玻璃向院子里张望,只见一地白花花的月光,和刚才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我一时很是茫然,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梦境。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来到老槐树下,围着它转了一圈,想找见进去的门。这当然是臆想,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没有想到的是我三叔也来了,围着老槐树,也转着圈子。

  我拦住了他,问:“你转什么呀?”

  我三叔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很老的爷爷让我们都到他家里去了。”

  我听了惊讶极了,于是,便接着问:“那你都看到了什么?”

  我三叔说:“他说要给我们很多宝贝。其实,我是很想要那一个梳妆台的。他家里那个,比我给莹翠做的那个好看多了。”

  我接过他的话头说:“是爷爷不让要的,对吧!”

  我三叔呆了,愣怔怔地看着我。然后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老爷爷见我们不要,便赠了句话,说今天这个院子里有灾,让我们尽量躲着,离他越远越好。对吧!”

  我三叔啧啧着,吃惊地叫道:“乖乖,我的乖乖,咱俩人咋都做了同样的梦呢?”

  我娘听我们两个在说梦,便走了过来。原来,她昨天晚上也做了同样的梦。

  吃早饭时,大家证实,我们一家人昨天晚上都做了同一个梦。而且谁先出的院子,在老者的家里是怎样坐的,谁挨着谁,都清清楚楚,一点也没有错。

  可梦毕竟是梦,谁又能相信呢?说说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较真。

  可谁能想到,昨天夜里的梦,竟然还真得应验了。一场灾难,真的就降临到我家院子里来了。

继续阅读:第41章 横来的祸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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