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爱妃最近是闲来无事了，今晚不如就由爱妃来安排接见东璃使臣。”
“是……”
楼清漪颔首回答。
姬夜寒上了他的车辇，楼清漪站起身来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眸光暗淡还有些委屈，她从小就被训练一生效忠于姬夜寒，终于她坐上了罗刹宗宗主的位置，以贵妃之名被姬夜寒接到宫中，为他办事，一同对抗宦官姜聂。
她这十数年辛劳，本来以为会换来姬夜寒对她的一丝怜悯，甚至是一点点的疼惜，可是姬夜寒的心永远捂不热。
楼清漪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钻入鼻腔，她冷声道：“听说大国师带回了一个女子？”
旁边有人答道：“是一个青楼女子。”
楼清漪皱起秀眉，埋怨道：“观南星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什么人都往九钰台带。走，我们去看看这个新来的，教教规矩，今晚让她去接待东璃使臣。”
楼清漪拂袖离开清宁宫，前往九钰台。
澧城最高的建筑就是望星楼，地处西南，可以俯瞰到整个澧城，而九钰台就建造在望星楼之后，供王公贵族们饮酒作乐，夜夜笙歌不断，哪怕是身份尊贵如楼清漪也是和其他女子们一同住在九钰台。
“新来的宫人在哪？”楼清漪问九钰台的主管太监。
“回贵妃娘娘，安排在了西边第三间屋子，沈荼是大国师送来的女人，底下的人不敢怠慢。”
楼清漪听到名字以后，瞪大了双眸，上前一步，平素端庄温柔的模样不再，她揪住了太监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她叫什么？”
主管太监吓破了胆子，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颤抖地回话。
“叫……叫沈荼……”
“荼蘼的荼？”楼清漪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回贵妃娘娘，正是荼蘼的荼……”
楼清漪浑身发冷，后背上冷汗淋漓，她恍若失了神一般松开了主管太监的衣襟。
“她的额上可有一朵山茶花？”
“正……正是。”
楼清漪一连往后退了几步，靠着身后人的搀扶才能堪堪稳住身形，她面色惨白，双唇淡无血色，身边的侍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楼贵妃听见这个名字如同见了蛇蝎一般。
“娘娘您没事儿吧？”
楼清漪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是沈荼回来找她复仇了那又能怎么样？
她的绕指柔根本无人可解，就算沈荼侥幸解了毒，此毒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伤了根基，她能成得了什么大气候？
她能踩着沈荼上位，当了罗刹宗的宗主，就能解决掉她第二次。不管沈荼是因为什么进宫，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她绝对不允许沈荼活在自己的面前。
“没事儿，带我去见沈荼。”
主管太监不敢说话，闷头在前带路。
“贵妃娘娘驾到！”老太监高声传话。
沈荼正沐浴过后在镜前梳妆，听闻来人绕出屏风行礼，她垂着头，看着眼前出现了一双藏蓝色银丝云纹绣鞋。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女子的声音落在沈荼的耳中格外熟悉，她缓缓抬起头，一双明眸眼含水光，犹如林中小鹿般懵懂无知，单纯的人畜无害。
楼清漪却向后退了一步，强装作镇定的样子。
“是你？”
沈荼展露一个笑容，温声询问道：“贵妃娘娘认得我？”
“此女出身秦楼楚馆，身世不干净，将她带进宫中祸乱宫闱吗？此等妖女还不拉出去砍了！”楼清漪厉声道。
沈荼跪在地上，平静的眼神中无悲无喜，她可以肯定的是，楼清漪见到自己的这个反应，绝对是认识原身，且她们之间定然结下了不小的梁子，沈荼流落万花楼多半和楼清漪脱不了干系，不然她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妃怎么见了一个乡野之女就露出如此惊恐的神情。
九钰台上和她一样出身的女子并不少，楼清漪一见面就说要杀了她……可见一般。
沈荼平静地说道：“贵妃娘娘，把我带进宫里的人是大国师，他是知道我的出身的，王上也知晓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贵妃娘娘此举……是在忤逆王上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拿王上来压我一头？你就没打听打听这宫中最受宠爱的女人是谁吗？”
楼清漪甩了沈荼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小房间里响起，沈荼扑倒在地，她擦去嘴角的鲜血，回望楼清漪。
“还是说贵妃娘娘与我有些私人恩怨？想急着杀我灭口？”
楼清漪被沈荼怨毒的眼神看的浑身发冷，她气得浑身颤抖，指着沈荼的鼻子怒骂道：“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别以为你是观南星带回来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冲撞贵妃罪加一等，来人！给我掌嘴！”
管事太监听了楼清漪的话没有行动，垂着头，额上沁满了细汗。
“娘娘，这是大国师带过来的人，小的们不敢动，而且沈荼今晚是领了命要招待东璃使臣的，这是王上亲口下的旨意，沈荼……动不得啊。”管事太监温声劝道。
楼清漪死死盯着沈荼，半晌她咬咬牙。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走，毕竟沈荼出了什么闪失，他们也别想活。
“还不走吗？当本宫真能违背王上的旨意私自杀了她不成？”楼清漪沉声道。
一群宫人这才鱼贯而出，带上了小屋的门，楼清漪半跪在了沈荼的身前，捏起她的下颌，与她回望。
“你怎么还没死？还能活着走出万花楼，来到了这宫中，本事还真是不小。”
沈荼这下可以肯定，原主被陷害到了万花楼，绝对是面前女子所为。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会死？”
沈荼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怎么？你怕了？”
楼清漪有些害怕沈荼这个疯癫的样子，她松开了捏着沈荼的手，扯出帕子擦干手上的血迹，嫌恶地扔在一旁。
“本宫会怕你？”
楼清漪俯下身子贴近沈荼的耳边，低声道：“绕指柔的滋味好受吗？武功尽失，一介废人，就算你把罗刹宗的事都告诉了王上，你觉得他会重用你一个废人？这宫中不比宗门，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楼清漪转身离开了房间，流光第一个从外面跑进来搀扶沈荼，沈荼连连摆手，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主管太监紧随其后。
“这……沈姑娘，实在抱歉，楼贵妃是王上身边的宠妃，小的也保不了您啊。”主管太监面露愧疚。
沈荼摇头：“无妨，多谢王公公相护。我能多嘴问一句，今晚东璃的使臣是……”
主管太监王公公翻着手中名录，抬头道：“是……东璃相国世子裴秋冥，还有他的世子妃，大历亡国郡主苏裳烟。”
沈荼心中的一根弦断了，苏裳烟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她虽然只是郡主，却吃住皆与自己一起，她们一同读书，一同修习剑术，只是苏裳烟一直爱慕着裴秋冥，原自己也未当回事，直到大婚当日，朱雀街的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令牌正是苏裳烟的令牌。
她为了嫁给裴秋冥，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引狼入室，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
沈荼握紧拳头，她没有想到，竟然这么早地就见到了自己的仇人。
“沈姑娘有什么事吗？”主管太监问。
沈荼摇摇头。
“无事，只是东璃和南夏相距甚远，他们为何千里迢迢的来南夏一趟呢？”
主管太监笑道：“姑娘这就不懂了吧，近几年里北漠和大历都被东璃尽数收入囊中，东璃国的野心路人皆知，他们派人前来无非是想对南夏有所图谋。”
沈荼轻笑。
“王上就不怕？”
主管太监摇摇头道：“姑娘是乌蓬人，与澧城相距甚远，不知道这南夏的事也正常，这里的瘴气不适合他们中原人居住的。沈姑娘，老奴在此也要提醒您一句，有些事情啊，不该问的不要问，南夏的水太深，就算是王上再喜欢你，你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难保性命。”
沈荼大惊：“王上的权力不是最大的？”
问完这句话后，老太监饶有深意地看着沈荼不说话，沈荼立马闭嘴。
“沈姑娘准备好了，我就带你去宴会上准备吧，在晚宴之前，再练习一下，上场的时候千万别出错。”
“好。”
主管太监带着沈荼离开了她的小院子，一路沿着红墙黛瓦的宫道前行，直至越过金钉朱漆的大门，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地上的路皆由暖玉铺垫而成，分明是初春，冰雪还未消融，庭中的花便全开了。
沈荼跟着老太监走着梅花树下的小路，她侧着头打探宫道上的一行人，旌旗飘荡，一个巨大的“璃”字跃然其上。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月白色官袍，腰间配着黄泉剑，青丝高束，他身边的女子身形娇小，挽着妇人发髻，与裴秋冥执手，腰间的佩剑正是她从前惯用的碧落剑。
沈荼转过脸，满腔的恨意就要溢出胸口，她恨不得这就扑上去把这两人生吞活剥了，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握紧拳头，她咬紧牙关，跟着主管太监往前走，强迫自己不向着那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