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观南星骂骂咧咧跑进屋,从屏风上抓起一件外衫扔到了姬夜寒手里。
“赶紧把你这衣裳穿上,成何体统,简直有辱斯文!”
姬夜寒慢慢悠悠披上衣衫,七星银环蛇从温泉水中游出,懒懒地搭在鹅卵石铺成的岸边。
姬夜寒半蹲下来,在七星银环蛇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湿冷的蛇身顺着指节盘旋而上,挂在了男子的腕间。
“愈发没有规矩了……”姬夜寒轻声训斥观南星。
“这不是没有外人嘛,我们俩从小玩到大,不讲究这个规矩。”
观南星随意地躺在了美人榻上,捏起旁边小几上摆放的葡萄就塞入口中。
“哎,还别说啊,你这葡萄挺甜的。”
姬夜寒扫了眼观南星,语气平淡道:“楼贵妃送过来的。”
观南星听到这个名字,果断放下了手里的葡萄。
“怎么?她送的你就吃不得?”姬夜寒不屑笑道。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厌烦这女人。把她接到宫里就开始摆不正自己的地位,一个挂名贵妃而已,真以为自己上了位,你也不管管!”
观南星坐直了身体,望向姬夜寒。
“怎么了?”姬夜寒问道。
“我把你的红鸾星带回来了。人我给你扔九钰台了你看着办吧。”
“那就……暂且放在九钰台吧,和那些女人们放在一起。”姬夜寒略一思索道。
“我劝你赶紧给她找个好地方住着,她可不是省油的灯,你没见她一招借刀杀人,那万花楼烧得灰都不剩了。你把她扔在九钰台,那么多争风吃醋的女人们聚在一起,我怕你后宫的佳丽三千遭了殃。”
观南星替姬夜寒担忧。
“无妨,让她闹去吧,不被人欺负是好事儿。”
“不怕她一把火把九钰台给烧了?”观南星笑了,这九钰台可是花了大钱建造的,用来放先帝的那些后妃,还有大臣官员送过来的美人,还有一部分像楼清漪这样的挂名后妃。
平时九钰台的争斗就令人瞠目结舌,他和姬夜寒除非必要不然绝对不会去九钰台。
“烧就烧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若是真有本事帮我解决掉这个大麻烦,我立她为后。”姬夜寒语气轻松,完全没把世人诟病与惧怕的九钰台当回事儿。
观南星从贵妃榻上跳下来,语气狠狠道:“你要是强行立她为后,她能一簪子把你杀了!”
“这么凶?”姬夜寒惊讶道。
“不说这个了,今天的折子刚送过来,东璃使臣今晚就到,你准备好晚上和我去接待。”姬夜寒眸光晦暗,语气生硬不容人拒绝。
“你让我去接待?我的大王哎!我一路奔波,饭都没吃上一顿呢。”观南星重新仰躺回了贵妃榻中,一副罢工不干的姿态。
“一会儿我让宫人送饭菜过来,你就在这清宁宫沐浴更衣从密道回占星台。”
观南星勉为其难道:“行吧,谁让你清宁宫的饭菜美味呢,你做这暴君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对比之前的落魄五殿下而言,没人敢怠慢你了。”
姬夜寒望向观南星,拉平了嘴角不说话。
观南星摆摆手。
“我除外。”
观南星随手翻开一本游记,准确无误地翻到了东璃国的部分,东璃地处东南,三面环海,毗邻曾经的大历朝和北漠。
“东璃?他们派使臣来南夏做什么?一来我们与他们相距甚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二来我们这里民风粗犷,蛇虫鼠蚁,密林瘴气又多,他们那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能看得上咱们这里?”观南星合上了游记,随手扔在了榻上。
“何况他们中原人不是一向瞧不起我们?啊……让我想想,他们是怎么骂我们来着?一群摆弄巫蛊之术的歪门邪道?”
姬夜寒点头。
“是,不止这些,没有教养的乡野人也是说我们的。”
“哈哈哈……”观南星放声大笑。
“还有还有啊……他们说你是个……”
他话说到一半,姬夜寒拧眉向观南星看去,眸光如刀似剑,观南星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微臣知错。”观南星嘴上认错,仍是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东璃来的使臣是?”观南星问。
“相国世子,裴秋冥。”
观南星笑不出口,低声暗骂:“那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姬夜寒负手而立:“东璃派此人前来,居心叵测。”
“裴秋冥这个人不简单,他在大历做了五年细作,最后杀了他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大历的长公主秦华阳,啧啧,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奇女子。那些五年间信任他、器重他的人无一幸免。他来南夏做什么?以为南夏和大历、北漠一样任他们拿捏?”
姬夜寒轻笑道:“你对这大历长公主还挺了解。”
“托您的福,天下貌美的女子皆被我记录在册。”观南星随手抽出一本图册,翻翻找找,从中找出了一幅画像,小心翼翼地展开。
一位白衣女子,单手执剑站在梧桐树下,容貌姣好,大气端庄。
观南星举着画走到了姬夜寒面前。
“你看,这种女子才有一国之母的风范,我带回来的那个沈荼……”观南星摇摇头。
“不太行。”
“如何不行?”
姬夜寒接过这幅丹青图,女子的眼神坚毅果敢,手上的佩剑是举世闻名的碧落剑,他仿佛越过万里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秦华阳。
“我觉得一国之母应该十分有骨气,她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吃乱葬岗死尸身上生的虫子。”
姬夜寒眼神中带了些许迷惑,他卷起丹青图。
观南星怕他没听懂又解释了一遍。
“路上我问沈荼怕不怕虫子,她说她刚从乱葬岗醒来的时候,饥饿难耐,捉腐肉上的虫子吃来着,你可别亲她的嘴。”
姬夜寒轻笑,他盯着观南星的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乌蓬山上常年冰雪不化,死去的将士尸身终年不腐,如何生虫子?”
姬夜寒轻笑:“她是不是命定的红鸾星还未知,有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我更是不知道,但是你身为南夏的国师,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唬住了,我劝你还是趁早告老还乡的好。”
观南星怒极拂袖。
“竟然被耍了!”
“这小丫头好玩得很,就算她不是红鸾星,留这么个人在身边也挺有意思的,今晚东璃来使,让她过来跳个舞吧,正好检查一下这么机灵的小姑娘学舞的时候有没有偷懒。”
姬夜寒转身欲走。
观南星冷哼了一声。
“到时候他们起了冲突,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倒是个问题,姬夜寒仔细考虑,毕竟裴秋冥是不请自来,而沈荼是自己命观南星千里迢迢去接的,向着谁?这不是很明显吗?
姬夜寒离开了清宁宫,刚出宫门,楼贵妃已经等候在外了。
女子眉如远山,眉目温柔,丹唇不点而朱,身着繁重的宫袍,玄色锦缎,藏蓝与瓷白的花纹绣在衣襟和袖口之上,彰显着她贵妃的身份,挽着灵蛇髻,簪着技艺精湛的银簪,发间银蝶步摇摇曳生姿,身后乌压压地跟了一重人马。
“王上,天凉,您沐浴后还是披上件厚衣裳吧。”
楼清漪接过身后侍人捧着的斗篷,披在了姬夜寒的身上,微微扬起头,垂着眼眸替他系好衣襟上的系带,呼吸间,随着白色的雾气,阵阵隐匿的香气从楼清漪身边阵阵散发开来。
冥蝶是楼清漪的本命蛊虫,通体黑色,身上带着香火气,传说死于冥蝶之毒的人,临死前会看见通往冥府的道路,这等异乡,是为超度。
然而楼清漪身上的冥蝶不一样,她的冥蝶是一只雌性冥蝶,她作为杀手,从小就修习魅杀术,因此这香味也能令男子为此神魂颠倒。
姬夜寒皱起眉头,语气冷漠而疏离。
“楼贵妃知道孤不喜冥蝶的焚香气味。”
楼清漪大惊,急忙跪在地上。
“臣妾知错。”楼清漪咬破指尖置于肩侧,乌黑的青丝上,一只黑色蝴蝶翩然起舞,落于指尖,这等焚香气才消失。
“住在你的九钰台就好,孤有事回去找你,不必寻来这清宁宫。”姬夜寒冷声道。
“是。”
身后宫人不敢抬头看姬夜寒的神情,那样冷若冰霜的一张脸,随便一个眼神就可以将他们置于死地,只是姬夜寒向来宠爱楼贵妃,她的地位在宫中无人可取代,她做什么事情姬夜寒都不会说她半句不好,今日这是怎么了?
姬夜寒半蹲下身子,撩起楼清漪的一缕青丝放在鼻前,气味还有些残留。
“王上,冥蝶常年落于臣妾的发上,有些味道也是在所难免的……”楼清漪艰难道。
姬夜寒贴近楼清漪的耳畔,压低声音道:“气味是小事,就怕楼贵妃生了些别的心思,那就难办了,爱妃入宫前,孤讲的话都记住了?你当真以为到了这宫中是来做你恃宠而骄的贵妃的?”
单是几句话,楼清漪就已经双腿发麻,浑身冷汗,姬夜寒腕间的七星银环蛇吐着信子,搔挠着她的耳垂。
来自南夏蛊王的威压,她心里凉的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