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阿荼懂事。”
万妈妈脸上挂着笑，转过身后嘴角的弧度拉平，她觉得沈荼有一些可疑，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赵冠玉丧命这件事确实发生的合乎情理，她挑不出半点错处。
但……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吗？
她一开始就在怀疑这件事情，她调教沈荼这么久，徒劳无功，这丫头是个有骨气的，可现在沈荼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一个人。
万妈妈叫来身边的小厮，低声吩咐：“这几天好好盯着沈荼，我倒想看看她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秦华阳目送着万妈妈离开，关了房门。
“流光，我睡一觉，你去请教舞的嬷嬷吧，待嬷嬷来了把握唤醒即可。”
流光点头，退出了房间。
沈荼深吸了一口气，脱下外袍，躺在了偌大的绣床上，放下了床帷。
外面的光被挡的严严实实，沈荼这才敢彻底放松自己，她整个人窝在被子里，闭目浅寐。
头脑昏沉之际，大历子民被东璃大军肆意屠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秦华阳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画面停在了长公主府的一番繁华景象，喜乐吹打声戛然而止，一把利剑挑起了盖头，东璃大军包围了公主府。
秦华阳缓缓睁眼，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流光……”
她无力地呼唤。
“流光！你在吗？”
脚步声从屏风外响起，流光掀开了帷幔 一脸担忧地注视着秦华阳。
秦华阳见到来人才冷静下来，刚才的那一幕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我想喝水。”
流光点头，去给秦华阳倒水。
此刻，秦华阳坐直了身子，体内真气隐隐有暴走之象，气血翻涌，竟是呕出了一口血来。
秦华阳不想让流光知道这件事，迅速用帕子擦掉了嘴角的鲜血。
真气动乱，她的师父不是没有教过她该怎么处理，无非只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锻体洗髓，一种是用银针引出暴虐的真气。
她自己可以施针引气，只是国仇家恨在身，施针引气的话，她的武功会大打折扣，到时对上裴秋暝，毫无胜算。
至于锻体洗髓，她身边也没有能够用的名贵药材，还是要借助南夏王宫的力量。
秦华阳接过流光端来的水，温水入喉冲散了口中的血腥气。
事不宜迟，这舞，她要快些学会才是。
秦华阳放下茶杯就要起身，却被流光摁住了手腕。
流光的双手比比划划，意为让秦华阳再休息休息。
“不用了，流光，我已经休息过了，教坊的嬷嬷你寻来了吗？”
流光点头。
“那就好，晌午了，嬷嬷舟车劳顿，此刻定然腹中饥饿，你去准备些饭菜，叫嬷嬷过来先用饭吧。”
柳师如没了，这万花楼就剩下沈荼一家独大，流光去厨房再也没有人敢怠慢她，山茶居要的东西不到一刻钟就全部准备好放上了餐桌。
秦华阳冷眼看着一桌饭菜，她抬眸问流光。
“这次可有人为难你？”
流光摇头。
“嗯，那就好……若是再有人为难你，无论是谁，大可与我一样，能动手就动手，莫要再受委屈。”
流光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秦华阳笑笑，接着道：“去把妈妈请过来吧。”
秦华阳站在门口等候，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前往南夏应越快越好，赵冠玉为城主之子，她不知道万妈妈是用了什么伎俩让城主府不再去追究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种事经不得旁人事后来仔细探查一番，她能瞒得过万妈妈，不过是利用了万妈妈对柳师如、赵冠玉的了解，事情早晚都要败露。
她得赶着事情败露之前，离开万花楼。
流光带来了一个中年美妇，身段婀娜，柳眉弯弯，但看着面相，着实有些寡淡，特别是放在这百花齐放的万花楼里，更加的不起眼了。
但是秦华阳没有就此轻视嬷嬷，毕竟她学的快慢，和这嬷嬷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她才备好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着她。
只要得到她的悉心教导，秦华阳相信，不出月余，她从万花楼离开，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嬷嬷路上辛苦了。阿荼备好了酒菜，请嬷嬷一同享用。”
中年美妇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秦华阳。
“太过纤瘦。”
言罢，嬷嬷便进了屋，落了座，沈荼在旁站立，为嬷嬷倒上了一杯好酒。
“把门关上吧。”嬷嬷发了话。
流光关上了门。
嬷嬷举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既然我被安排来教你，那咱们第一次见面就先把话说明白。我姓周，人称一句周大家，专门教授送入南夏王宫的宫人们跳舞。不过乌蓬城这里特殊，有些人，例如你死去的前辈，她就没有前往南夏王宫。”
周大家的眼神望向秦华阳，秦华阳连连摇头，她直言：“我不是柳师如，我不想留在万花楼，我想去南夏。”
周大家轻笑一声：“我年纪大了，你应该是我教的最后一个姑娘，你和她们都不一样，她们之中没有一个愿意前往南夏。”
“为何？因为那南夏国主暴虐无道？”
“正是，难道你不怕？”周大家问。
“我不怕，与其在这万花楼这种地方苟活一世，不如顺其自然，去王宫拼搏一番。”
秦华阳笑笑，正欲举起酒壶给嬷嬷倒酒，却被周嬷嬷拦住了。
“这杯，应该是我给你倒，这世上的姑娘总算有一个看得通透的。”
周嬷嬷拿过了秦华阳手中的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了她。
“姑娘请吧。”
“谢嬷嬷。”
秦华阳接过后一饮而尽。
“坐下吃饭吧。多吃一点儿。”周嬷嬷替秦华阳夹菜，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打量。
“要想把这舞跳的阿娜多姿，你得多吃一些，姿态柔美，曲线流畅，不失骨感才好，特别是……”
周嬷嬷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部位。
“没个二两肉，舞起来哪能好看？”
秦华阳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她认命了……
“那嬷嬷可有好办法？”
“自然有，你好好吃饭，就长回来了。”
“真的吗？”
秦华阳瞪大了眼睛，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这与吃饭还有关系？
“当然不是乱吃饭了，这顿以后，你家姑娘的食谱就按照我的来。”
流光听着两个人的对话都羞红了脸，听见周嬷嬷叫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点点头。
饭后，两个人开始习舞，周嬷嬷从最基础的动作开始教秦华阳。
虽然她没学过，但是好在从小到大没少看各位妃嫔们舞起来时的娇媚模样，加上身段够软，学得倒也不吃力。
一连数日，秦华阳鲜少出入山茶居，万妈妈几次三番想让她去接客，均被周嬷嬷以修习舞蹈为由拒绝了。
城主府。
李氏的屋子里，两男一女，两人站着，一人单膝跪在地上。
“查的怎么样了？”
站立的男子正是老城主。
“回城主，此事确实有蹊跷，小公子当日并非是一直宿在柳姑娘那里，而是从万花楼的山茶花主的山茶居过去的。”
“那是什么人？”李氏不解问。
万花楼什么时候有了个山茶花主，他们从来没有听赵冠玉提起过。
“山茶花主名叫沈荼，之前是被卖到万花楼的，会些功夫，后来被柳师如万妈妈打得半死扔去了乱葬岗，小公子遭难的那天刚好是沈荼从乱葬岗回到万花楼之后首次露面。”
“小公子从沈荼房中走出，说死也要去找柳姑娘，沈荼派人去找了万妈妈，但……”黑衣人犹豫了一下。
“但是什么快说啊！”
“但是万妈妈并没有立刻赶去阻拦小公子，而是直到小公子出了事，万妈妈才出现的。柳师如也并非是被万妈妈鞭挞至死，仵作验尸后表示，那些鞭痕是在柳姑娘死后才打上去的。”
老城主咬紧了后牙槽，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老贱人，她果真在骗我！”
“老爷息怒……李氏连忙上前捂住老城主的胸口，一下一下地往下顺气。
“那杀害冠玉的凶手呢？”
“当时房间里只有沈荼、柳师如还有小公子三人，并没有其他的目击者。”
老城主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凶手未必是柳师如，那个沈荼也有很大的可能？”
黑衣人顿了一下，接着道：“但当时沈荼确实离小公子很远。”
老城主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了，你下去吧。”
黑衣人翻身除了屋，转眼越上房檐沿着另一个方向略去。
“事情说清楚了？”城主夫人问。
“回主人，交代清楚了。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城主夫人看着铜镜中的突兀出现的一道身影，脸上难得的见了笑容。
“凇儿，你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赵冠凇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人是沈荼动手杀的，儿子想，这件事应该透露给沈荼，我想看看这姑娘如何自救。”
“为娘倒是也想看看，这姑娘应该如何自救。你爹可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性格呢。去吧，想办法告诉沈荼，她现在的境遇。”
“是。”黑衣人离开了房间。
“母亲，沈荼她一个在万妈妈手底下苟且偷生的黄毛丫头，她真的行吗？我怕爹爹查到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