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这绿绮琴本是我裴家之物，流失在外多年，我不知道这绿绮琴是怎么到你手上的，但是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吧。”
苏裳烟语气强硬，不容人拒绝。
“这是我离开万花楼之时，万妈妈赠予我的琴，如今万妈妈已经不在了，我留下个物件睹物思人，世子妃也要抢夺走吗？”
沈荼抱着琴往后退了两步，苏裳烟使了个颜色，身后几个小厮一拥上前围上了沈荼。
“这是裴家的传家宝，不是你这等贱民拿来怀念青楼老鸨的物件！”
沈荼躲在了王公公身后，紧紧抱着琴，她不甘示弱地与苏裳烟对视。
“这里是在南夏，世子妃若是想要这把琴不妨亲自去问王上愿不愿意将此琴作为礼物赠与东璃，王上下了旨意，民女定双手将琴奉上，不然世子妃此举……就是强抢。”
王公公一锤大腿，怎么……怎么发生了这种事啊！这可如何是好？他慌了神，把琴赠与裴世子，就是打了王上的脸，护着沈荼，护着这把琴就是得罪了东璃使臣，左右为难，无论怎么选，他都难逃责罚。
这世子妃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说撒泼就撒起泼来？
王公公急得满头大汗。
沈荼抱着琴，丝毫不畏惧围在她身边的一圈身高体壮的汉子，与苏裳烟对峙。
“够了！”裴秋冥制止住了这场闹剧。
“世子殿下！”苏裳烟急得拉住了裴秋冥的衣袖，重重地在地上跺脚。
“这里不是东璃，容不得你在这胡闹！还不给沈姑娘道歉？”
裴秋冥死盯着沈荼，锋利的眼神好像能把人盯出个窟窿来，这女子三言两语就能把一把琴的事说成了两国之间的大事，比苏裳烟聪明多了，若不是他及时阻拦，还未见到南夏国主，恐怕他们东璃使臣对南夏国主大不敬的流言就已经传到了姬夜寒的耳朵里。
在他没有摸清南夏的底细之前，万万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道歉？”苏裳烟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裴秋冥。
“我是你的世子妃，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舞姬而已，裴秋冥！你让我给她道歉，你对得起我为你做的事情吗？”
裴秋冥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他见不得苏裳烟顶着像极了秦华阳的一张脸在他面前胡搅蛮缠。
裴秋冥捏上了苏裳烟的下颌，一双眼眸冷漠疏离，不见半分疼惜。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南夏，要撒泼你就滚回东璃。”
苏裳烟在裴秋冥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他的手再往下几分掐住的就是自己的喉咙，她不敢再挑战裴秋冥，这样的压迫感让她记起，她能当上裴秋冥的世子妃，靠的只不过是一张像极了秦华阳的脸而已。
像她这样的女子在裴家还有很多，苏裳烟纵然心有不甘，却只能就此服软，她小声嗫嚅道：“可……夫君，我也只是想替你拿回琴而已啊。”
裴秋冥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我人站在这里，用你多嘴？”裴秋冥不屑道。
他转过身，挥挥袖，围着沈荼的小厮们纷纷退下。
“让沈姑娘受惊了，裴某在这里给姑娘道歉了。”
沈荼轻轻颔首，轻声道：“多谢世子殿下解围。”
“打扰到姑娘了，我们这就离开了。”裴秋冥双手抱拳，和沈荼道别。
他心中奇怪，沈荼和秦华阳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可是举手投足间又与秦华阳一模一样，怪不得苏裳烟将沈荼认成了秦华阳，他后宅里面的女人们有的人眉眼与秦华阳相似，有的人背影与秦华阳相似，可若论神态举止，她们都没有沈荼像秦华阳。
裴秋冥动了别的心思，既然老天都让沈荼成为了绿绮琴的主人，说不定他真的和沈荼有缘分，逝者已矣，活人却在自己的眼前，裴秋冥想，若是把沈荼带回东璃，他定然加倍地对她好，用来弥补自己在秦华阳身上犯下的过错。
“世子殿下慢走。”沈荼垂着头行礼。
苏裳烟不甘心地回眸望去，沈荼与她对视，轻弯起嘴角，对着口型说了几个字。
“我就是……”
“秦华阳。”
苏裳烟瞪大了双眸，她脚下踉跄，险些跌倒在了裴秋冥的身上。
“怎么了？训斥了你几句，连路也不会走了？”
苏裳烟面色惨白，口中喃喃道：“她是秦华阳！裴秋冥你信我！她刚才说她自己是秦华阳！”
沈荼迷惑地望向裴秋冥，两人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世子妃想污蔑我完全可以想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对你说我是秦华阳？况且那样举世无双的奇女子，沈荼也配不上。”
裴秋暝拽起苏裳烟的胳膊，拎着人就走。
“都告诉你了，谁也不是秦华阳，你再说错话，今天的晚宴就不用去了。”
裴秋暝厉声训斥，对沈荼投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两人走后，王公公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额角的汗，他有气无力地唤道：“沈姑娘……咱们还是别在这院子里弹琴了，您去练练舞吧。别又惹来了哪位大人物，老奴可不经吓啊……”
沈荼向王公公低头致歉。
“给公公添麻烦了。”
王公公哪里敢受沈荼一拜，这大国师亲自领过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夜幕降临，九钰台灯火通明，殿中大摆宴席，好酒好菜一一摆在了桌上，众臣子落座，等待着东璃使臣还有他们的王上。
沈荼和一众舞姬乐师坐在屏风后等候，她换好了跳舞的衣裳，繁重的舞裙很是累赘，不过一会儿跳起舞来，身上这一层一层繁重的舞裙将会被逐层脱下。
她学的，至始至终就是一支艳舞。
沈荼也很佩服，东璃国力强盛，南夏只是一个小国，姬夜寒敢拿艳舞招待东璃的使臣，很明显，他完全没有把裴秋暝，把东璃国当回事儿。
乐师击鼓奏乐声停了，场中众人的攀谈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跪拜在地，沈荼亦学着旁人的模样行着里。
她垂着头，目光却穿过银饰面帘，越过屏风之间的缝隙，向着殿门口望去。
烛火突然变成了幽蓝色，整个大殿内显得阴森而又可怖，沈荼觉得遍体生寒。
这种压迫感太过强烈，她体内的真气开始沸腾翻涌，双目染上血色，用来对抗这来自王者的威压。
来者正是南夏国主，姬夜寒。
两条足足有碗口粗细的黑金大蟒吐着蛇信从殿门爬进来，沈荼身边的流光被吓了一跳。
沈荼握上了流光的手，安抚她：“别害怕，这两条蟒蛇应该是被训练过了，不会轻易伤人，”
两条巨蟒向着最中间的王座而去，分别盘旋在了王座的一左一右，宛如两个守护神。
鼓乐声起，南夏古老的祭祀曲壮烈而恢宏，踩着乐声进入大殿内的正是姬夜寒。
男子身高八尺，一身玄色金丝龙袍，脚踩一双黑靴，俊朗的面容在珠帘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眉如剑，目如星，鼻梁高挺，唇角扬起一抹笑，沉稳地向前走。
端起的手腕上，有一条银环小蛇不断着吐着信子。猩红的一双蛇目，毫不收敛这骇人的杀气。
姬夜寒身后一左一右跟了两个人，一人身着绣着繁复花纹的祭祀服，藏蓝色的衣摆拖在身后，头戴银制鹿角发冠，一条半透明的紫色绢纱挂在了左右鹿角上，中间的绢纱正好挡住了一双眼。
此人正是大国师观南星。
而在观南星的另一侧，这是一个鹤发童颜的宦官，白眉斜飞入鬓，面目慈善，初看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人，再看时，沈荼便看出了问题。
观南星每走一步，都要时刻留意着这宦官的步伐，总是落在这宦官的后面。
落后半步，这说明，此人的身份地位高于观南星。
许是看得太过入迷，沈荼没有意识到姬夜寒已经路过了她的面前。
男人斜睨了一眼沈荼，她就是观南星带回来的人？
姬夜寒皱起眉头，这沈荼看起来挺呆的，和观南星描述的狠辣女子简直大相径庭。
姬夜寒收回了目光，坐到了王座上，宦官和观南星一左一右，立于姬夜寒的两侧。
“参见王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道。
姬夜寒冷着声音，沉声道：“平身，宣东璃使臣。”
姬夜寒身边的大太监传了令，裴秋暝才带着东璃的人进殿。
侍从宣读东璃使者带来的礼品，座中大臣们都在感慨裴秋暝的手笔，姬夜寒却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
反倒他的目光越过了屏风，精准锁定自他进门起就在一直看他的人。
观南星弯腰，在姬夜寒耳边轻语：“她就是沈荼。”
冗长的礼品单子终于读完了，姬夜寒有些困了，他闭上眼睛，慵懒道：“想要什么，自己挑。南夏的物产没有东璃那么丰富，裴世子觉得什么看的上眼，拿去便是。”
裴秋暝深吸了一口气，早听说姬夜寒治国荒唐无比，他今日一见确实荒唐。
这不明摆着没把他当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