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之中，她陷入梦魇，梦回景历四年的冬日。
那是她十五岁的生辰，盛京城迎来了一场千年难遇的大雪，压垮房屋无数，饿殍遍地。
华阳长公主奉命赈灾，那一天她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军队开路，从一间又一间被压垮的房屋里救出遭难的百姓，带他们前往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最后一条街道搜救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晨光熹微，她脱下了一身战甲，下马休息。
裙角忽然被从大雪中探出的一只手拉住。
“还有人！这还有人！”秦华阳大喊。
身边近卫快速上前，挖出了雪中的少年。
少年眉目清秀，衣不蔽体，手脚已经冻的发青发紫。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等着官兵扶他去休息，而是对着面前的少女深深一拜。
“多谢华阳长公主救命之恩，在下裴秋暝。”
逆光里，秦华阳看见了名为裴秋暝的少年护在怀里的竹简。
《治国策》。
是她父王多年以来的凭着自己治理国家的经验写的一本策论，旁人只知其书，不知作者何人。
秦华阳研读多年，不曾将它全部背熟，眼下看着少年性命垂危依旧把竹简护在怀中，心生敬佩。
她多问了一句：“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少年点头。
“公主救命之恩，在下以寒窗苦读数十载，为国鞠躬尽瘁为报。”
少年再拜。
此刻，寂静的清晨，少年腹中作响。
他双手捧起《治国策》三拜。
“在下赠予公主《治国策》，谢公主施粥之恩。”
秦华阳没忍住，笑出了声。
“本宫以为你是个死读书，要这竹简不要命的蠢书生，没想到你不仅聪明，还挺有骨气。”
秦华阳接过竹简，道：“竹简我收下了，阿枫，带他去公主府。”
画面一转，她站在了长君山的山巅。
凌冽的寒风比之景历四年的冬天和乌蓬山上的乱葬岗，更加的冰冷刺骨。
她穿着大红嫁衣，手提碧落剑，与裴秋暝针锋相对。
裴秋暝身后是东璃的五十万大军，而她身后是万丈深渊。
“五年前，谢长公主的救命之恩，只是东璃相国府生我养我，公主知道，在下忠君报国的心一直很坚定。只不过公主误会了，在下效忠的是东璃而非大历。”
“公主殿下只要服个软，我带你回东璃做世子妃，绝对不会顾忌你亡国公主的身份。”
已至穷途末路，秦华阳望着裴秋暝，猩红的双眼中只有无限的仇恨。
秦华阳看着自己手中的碧落剑和裴秋暝手中的黄泉剑何其讽刺。
她狠下心，剑刃击在了顽石之上，断剑如断情。
身前数以万计的箭矢逆着风雪，追随她来。
秦华阳灿然一笑。
“你想让本宫万箭穿心而死？”
“本宫偏不如你的愿。”
她面向万丈深渊，纵身一跃。
秦华阳在梦中惊醒，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屋外传来了吵闹声和女子低声哭泣的声音。
“小贱蹄子，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沈荼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你就敢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
“来人，给我把这贱婢拖走，再把门给我撞开！我倒是要看看沈荼这缩头乌龟能缩在她这山茶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