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将近酒是一位纵 情放歌，不在乎世俗，于月色下吟诗的白衣狂士。
那水调歌头所吟唱出的，便是于月色下眺望远方，经历了世间无数悲欢离合的中年儒士。
每逢明月圆缺，他便会想起远在家乡的朋友，接连与自己生离死别的亲人。
这份诗词中的悲凄之感，让无数人从那份纵狂豪情之中猛地跌落，如同从万丈悬崖跳下。
思念的情愫就像是倒进水中的染料，在湖面上晕染开来。
“呜呜呜……娘……我好想你啊，我读了这么多年书，都未曾见过你……”
“晚晴，我曾经承诺过，不功成名就不会见你……但我还是很想你……”
“月有阴晴圆缺，自古两难全，这便是我们的人生嘛……”
湖面上，低声啜泣伴随着众人的呢喃，逐渐传荡开来。
沈洵风痴痴地望着李程，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此刻正散溢出一股无法忽视的悲伤。
那是尽力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才能有的感情。
可，可一个人，怎么能突然间做出这样两首完全不同情感的诗词？
要知道，诗人做事需要很多因素，哪怕是他自己，想要做出名篇，亦是需要情绪的积蓄。
可上一息还在纵 情狂歌，下一息便忽然伤春悲秋，什么人才能如此自如地转变情感？
这根本不合常理！
“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他提前买好的诗篇……”
沈洵风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肯定是有无名之士做出诗篇，他花大价钱买下来，就为了在这诗会上博人眼球！”
然而，身旁的顾昔年却是摇头叹息，眸中已经盈满眼泪：“沈兄，若是你做出这样的绝世诗篇，你会卖吗？”
“我……”
沈洵风一愣，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
身为诗人，毕生梦想就是要做出这等传世诗篇。
哪怕穷困潦倒，饥不果腹！
换做自己，如果能做出这等诗篇，便是让他立刻投湖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又有谁，愿意将这样的千古名篇，卖给别人呢？
“是我浅薄了……”
半晌，沈洵风嘴唇蠕动，满面不甘之色。
他不得不承认，光凭这两首诗，这戴着白狐面具的男子在作诗一道上，就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
甚至，终其一生，沈洵风都觉得自己难以望其项背。
顾昔年亦是面色怅然，久久地不能回过神来，喃喃道：“没想到，世间竟然有此才华之人……我此生何时能做出这样的诗篇！”
红狐女子素手执笔，在宣纸上挥毫，眸中是根本无法掩饰的激荡！
她本以为李程只是为了哗众取宠，亦或是为了博取自己的注意力，才故意想要当众作诗。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做出这样让人惊叹叫绝的诗篇！
红狐抬头，怔怔地望着那道身影，仿佛看见了一位绝代大才于月色下起舞！
半晌，她红唇微张，轻声呢喃道：“世间……竟当真有诗仙！”
最为震惊的，当属追命。
他是整个湖中最清楚李程来历的人，过去只是在宫中服侍的太监，不知为何被殿下看重，方才有了今天的位高权重！
要说才学，在深宫中的太监能学到什么东西，就算是识字也得是司礼监和秉笔监的大太监，亦或是被器重之人才有资格。
可即便是识字了，想要做出这样的诗篇，没有过人的天赋才情和多年的学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督公真是天才？
纵然世人都在为李程的诗篇而惊叹，但他却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反而是继续饮酒吟诗。
“今日诗意勃发，我便以斗酒诗百篇！”
闻及此言，众人皆是一惊。
斗酒诗百篇，顾名思义便是一斗酒吟诗过百。
曾经也不是没有人做到这种事，可那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诗篇，在心中默背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才能够当众吟诗出来。
即便是提前默背了，可想要当众背诵出来，那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真能斗酒诗百篇？”
“不可能吧……兴许是提前默背的？”
“呵，你若是能作出这样的绝世诗篇，你能忍得住不宣扬天下？”
闻言，那名书生陷入了沉默。
是啊，若是他们能够作出这等可以名传千古的诗篇，怎么可能忍得住憋到现在？
早在作出来的时候，便恨不得立刻抄录百份，扬满京城！
“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众人仿佛看见一名白发将军，于房中醉后挑灯看剑，回忆着年轻时战场杀敌的峥嵘岁月。
一时间，英雄迟暮的悲凉凄苦，弥漫在他们心间。
不等众人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下一篇诗作便已然诵出。
“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高耸的崖壁突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白衣诗人踏舟而行，纵酒放歌。
只是瞬息，过去的种种便被甩在了身后，只剩下满心的潇洒与肆意！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 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一首又一首绝妙的诗篇，从李程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好似根本不会结束。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
李白，杜甫，白居易，李清照……这些历史上的伟大诗词人，站在他的身后！
口一张，便是半壁江山的锦绣华章！
至于周遭的读书人，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撼，惊讶，质疑，逐渐演变成了麻木。
他们个个浑身发软，大多瘫倒在船板上，目光痴痴地望着李程。
更有甚者，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涕泗横流。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才华横溢之人啊！”
“见过巍峨高山，再观己身，简直庸碌得根本不配继续活下去！”
说着便要投湖自尽，多亏身旁好友反应快把他拽住，不然今夜还得闹出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