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堂很快就可以知道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到底有多么的勇敢了。
不,事实上他还真有些意外。因为接下来,凤初做出了一件,比扯下慕少艾轿帘子更加叫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那就是!她飞快地向前走了一步,众人还不曾从之前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就见她倾身向前一抓,接着就直起腰来朝后退了一步,那位从一开始就坐在轿子里不吭声不动弹的慕少艾慕公子,就这么被她一抓一拽给扯出了轿子!
是的!没错!那位几乎要倾了一个大唐的京城第一公子,此时被凤初拽着衣襟,头发有些乱,非常狼狈的被凤初抓在手上!
众人的嘴巴,彻底的合不上了,均是用看怪物的眼光望着凤初,凤初却宛若不见,她气呼呼地看着一脸漠然的慕少艾,仰着头怒视他,“喂!”
慕少艾微微低下头来,望进少女深黑的眼眸之中,有那么一瞬间,心底拂过一阵细微的悸动,眉心微微皱了皱,冷言道,“你做什么?”
“什么叫我做什么!是要问你做什么好吧!”凤初低声喝道,“你竟然视而不见!你怎么能视而不见!”
慕少艾漠然望着她,眼睛冷得像寒星似的,脸上有几分薄怒——他这是怒了。
谁都看得出来慕少艾慕大公子此时很生气,但凤初比他更生气,她猛然用力一拉,扯着他的衣襟就朝下压,少年的脸近在咫尺,那种慑人的气势第一次毫无遮拦的直直显露在她面前,凤初深呼一口气,眼神却无比坚定,“就算你再高高在上,也不该践踏别人的心意!”
她猛然伸手指着身后,粉衫少女吓得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她摔在你轿子前,我不相信你看不见!就算再卑微的喜欢,都值得去珍惜!”
“然后呢?”淡淡的声线响在凤初耳边,这声音太过冷漠淡定,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周遭的环境影响一点半点。
“然后?”凤初呆了呆,“什么然后?”
“不是你在说么?”他缓缓伸出手来,一把握住她拽着他衣襟的手,紧紧握了握,“那么你来告诉我,然后应该怎么办呢?”
“如果每一份喜欢我都要去珍惜,那么你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他定定望着她的双眼,那眼神像是要穿透她似的,凤初的气焰忽然就下去了,愣愣别开头去,慕少艾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拖住她的下巴,硬是将她的头摆正,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不要以为自己可以左右什么,不过,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看你一眼,我只能说,白费心机了。”
“啪——”几乎是下意识的,凤初扬起另一只手,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手掌已经擦过慕少艾的脸,掌心麻疼,足以可见刚刚那一巴掌,她真的是用了全力去打的。
凤初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是气疯了,“慕少艾!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会为你费尽心机!”
“那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么?在安县的时候,你敢否认你给我写的书信么!”莫名的,此时的慕少艾看上去非常的可怕,众人脚下生了根一样,明明很想逃离这里,偏偏动弹不得,“栾凤初,你敢么?”
“我……”凤初的气焰,彻底的灭下去了,无法否认这一点——甚至无法大声说出一个我敢,她栾凤初,竟然彻头彻尾的做了缩头乌龟!
慕少艾双目灼灼,他在等她的回答。
或者说,场上众人都在等她的回答,萧寄蓉的脸色都变了。她比谁都要了解慕少艾,他从来狂妄冷情,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是不会去记住的。可是他却记得栾凤初,昨天亲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扶起她送她回梨园,甚至此时此刻,她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如果凤初否认喜欢他这一点,他会生气的。
冷漠如他,几时稀罕过别人的喜欢,几时在意过别人的回答,可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容忍栾凤初的放肆,她看得很清楚,若是慕少艾想躲想闪,根本不可能被她揪在手上,也不可能,白白挨了那一巴掌而无动于衷!
她感觉到了威胁,感觉到了害怕——这样的慕少艾,就算是萧寄蓉已经认识了三年,也不曾看到过。
所以萧寄蓉脸上完全堪称是冷若冰霜了。但有另一个人,面色比她还要冷。
那个人一身深紫,柔肤俊目,漆黑的发挡住眼睫,只感觉他一张脸分外阴沉。他看着慕少艾托着凤初下巴的手,然后向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喂。”上前走去的自然是唐堂,此时他连伪装的笑都不曾挂上,一手按住慕少艾的手,另一只手从凤初背后绕过去,笼着她的肩膀,硬生生将她从慕少艾的禁锢之中夺了回来。一把将凤初拉到身后去,他微微侧过头,冷然看着慕少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人平日都不曾露出过这么肃然的神色,此时瞧着竟然比那慕少艾还要冷漠疏离,“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不像是你慕小公子会做的事情吧。”
慕少艾目光似电,狠狠望向唐堂,“这好像不关你的事情吧。”
“关不关我的事,这都不重要。”唐堂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耀眼的笑容,“但关我家小凤初的事情,就非常重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句我家小凤初说的分外重,重到慕少艾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诶?”凤初有些不知所以地抬起头来,扫眼看到他的侧脸,心中猛然一颤,这样的唐堂,她不曾见过,很疏离很冷漠,一种淡淡的不安袭上心头,好像他不再是那个属于她的唐堂了。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唐堂微微转过头来,面上神色忽然就柔了几分,微微勾起唇角对着她温柔笑了笑,甚至还眨了眨眼睛。这才是那个唐堂,可是第一次的,凤初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懵懂的,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又好像反而更加模糊了一些。
场上一时有些僵,没有人说话,均是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刚刚还是少女替别人鸣不平,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两个少年之间无声的战争呢?
凤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她很没种的想逃走。
然而有人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一串脚步声,细细碎碎从身后传来,凤初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因为那股子胭脂香太独一无二了,前些天她就从萧寄蓉身上闻到过。
“只是个误会罢了,不必弄得这么僵吧。”开口的果真是萧寄蓉,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已经尽量放得平和,但那三分尖锐的嗓音, 还是无法掩饰这份平和只是她的伪装而已。
凤初缓缓回头,萧寄蓉的脸上果然勉强挂着几分笑意,凤初当时就乐了,“萧师姐哟,你嘴角怎么在动?”
听完她这句话,萧寄蓉真想一刀捅死这栾凤初,若不是慕少艾还在这里,她早就发飙了,奈何她得保持这份气度,所以尽管现在萧寄蓉脸上的笑已经是一层纸糊的假面,还是得这么笑下去,“师妹说笑了,这本就是一个误会,何必这么……”
“误会哟?”凤初打断她的话,骤然转身一把将站在边上几乎傻了的粉衫少女拉到跟前,“那么萧师姐,你要是肯向这姑娘道个歉,我就承认这只是个误会。”
“你!”萧寄蓉眼神闪过一道冷冽的光,然而想了想,终是笑了笑,“也是,这件事情也是我没有处理好。”她笑着转身看向身侧的丫鬟,脸上一沉,“你这不懂事的奴才!还不快向这位姑娘赔个不是!”
“是是是。”自家主子发了话,那丫鬟顿时气焰就下去了,只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可以看得出来,这丫鬟平日日子也未必好过。
“是我不对,是我该死,还请姑娘宽恕。”丫鬟对着那粉衫少女就跪下去,少女吓得连连后退,“我我……”
“师姐。”凤初一手搭上少女肩膀,一边笑得很灿烂地看着萧寄蓉,“我没有记错,好像没有让您丫鬟赔不是吧。”
萧寄蓉脸刷一下就白了,她萧寄蓉是什么人?梨园当家花旦,这长安城里,她眼中也只有慕少艾一个人,如今这栾凤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饶是她此时再想忍也觉得忍不下去!
“小凤初哟。”却是唐堂缓步走到凤初面前了,“既然萧师姐都让她丫鬟道歉了,那么这件事情何必再继续呢,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做人呢需得得饶人处且饶人。”
凤初转而一想,唐堂说的也不无道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道歉吧。”忽然一把冷幽嗓音打断凤初的话,众人皆是一愣,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萧寄蓉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慕少艾,只见他面上瞧不出定点端倪看不出喜悲,只是冷然地望着她,萧寄蓉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好像认识慕少艾到今天,他还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瞧过她。
萧寄蓉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因为周遭看过来的视线已经完全是嘲讽了,这些人,已经完完全全是在看她萧寄蓉的笑话了!
“少艾……只是个小小的误会……”萧寄蓉刷白着一张脸,望着慕少艾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哀求了。若是她萧寄蓉今天对着那少女道歉的话,必定会成为最大的笑柄。她平时心高气傲,哪里可能轻易折腰?
慕少艾却漠然望着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在众人面前冷然道,“做错了事情道歉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萧寄蓉咬了咬唇,眼里氤氲了几分水汽,凤初吓了一跳,心中忽然涌上几分愧疚之感,伸手轻轻扯了扯唐堂衣袖,“喂,小人唐,这么做……会不会……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唐堂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腕朝后退了一步,在众人只注意萧寄蓉的情况下,拉着凤初走到了人群边上,低低道,“小凤初哟,逼她道歉的不是你,你不必觉得愧疚。”
“可是……”凤初眼神有些担忧地看着萧寄蓉,“可是也是因我而起啊,要是我刚刚没有坚持要她道歉的话,说不定……”
“你想太多了。”唐堂笑道,“你以为慕少艾是为了你让萧寄蓉道歉的?”
“诶?”凤初不明白地看着唐堂,“难道不是?”
“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唐堂抬手顺了顺她有些凌乱得额发,“慕少艾会开口,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是这样?”凤初更加困惑了,“可是萧寄蓉道歉不道歉,这关他什么事情。”
“怎么不关他的事情呢?”唐堂在凤初额头上敲了一记,凤初哎哟一声捂住额头,“笨。你想一想啊,刚刚你那么一折腾,别人怎么看慕少艾?见死不救?麻木不仁?”
“也对……”凤初忽然脸上一垮,“可这不还是因为我么……”
“你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唐堂拍拍她脸颊,“好了好了笑一笑,不要想太多。”
既然唐堂都这么说了,凤初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唐堂灿然一笑,徐徐望向站在那边的慕少艾,不期然撞到他深黑的眼眸,凤初忽然有个错觉,好像慕少艾此时比刚刚更加阴沉了。
慕少艾的脸色是比刚刚更沉一些,心也比刚刚要更乱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凤初和唐堂在一边极为寻常的说笑,心里约渐不是滋味,总觉得那个笑容太过碍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慕少艾,有生以来,何曾因为别人而扰了心境的?可是这个姑娘,从初见到现在,不止一次地让他做了很多曾经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比如初见她在客栈之中,从二楼摔下来的时候,如同受惊的幼兔一般的眼神,硬是让他沉不住气的出手相救——这是他从不会做也不想去做的事情。他见过生死,见过更为惨烈的场面,也曾对谁见死不救,也曾冷眼旁观,可是偏生救了她。
为什么要救呢……那时候明明也可以看着她摔下来的,反正也不会出人命,可是为什么当时,他要救了她?
到后来,唐堂深更半夜去找他,让他见一见她。
其实他答应唐堂答应的也是很简单的。那一晚唐堂带了一盘棋到他房里,说若是输了他就必须见一见她。他们没有下完那盘棋,是他自动认输的。
可是为什么呢?他可以不必深更半夜的答应唐堂的赌约,他可以漂亮的赢了他,他可以有无数个理由来拒绝这荒唐的见面——可是——他还是去了。
去了拒绝了她,却意外的觉得烦躁,第一次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说服自己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却在看到唐堂背着凤初的时候,心思莫名,不知怎的就觉得惆怅。这惆怅来得太突然,好像凤初站在唐堂身边,他觉得若有所失。
为什么呢——
他只可能去爱能和他比肩而立的女子,只会娶那样一个可以与他锦瑟和弦的女子,明明一开始就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觉得错过了什么呢?
一如今天,他可以熟视无睹,他可以不必站在这里,他甚至可以不去看她的,但脚下像是生了根,无论怎么动都无法走动半步,甚至想转过头不去看笑得那么默契的两个人都做不到。
为什么呢?
慕少艾的眉头,深深紧锁,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得心中那份难以言语的情绪变得沉重,这份沉重让他觉得烦躁觉得恼怒,凭什么他被这么多的为什么困扰着,她却可以像个没事人一样呢?凭什么他在这里纠结彷徨,她却可以在扰乱了他的呼吸之后,又开开心心的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呢?
极其突然的,慕少艾唇角边露出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他忽然转过头去看着萧寄蓉,“你也可以选择不道歉。”
他此时声音抬高了几分,像是故意要让她听到一般,“但,有一个条件。”
“咦?”凤初和唐堂同时看向那边,他们本来都已经打算悄然无声地溜走的,此时听到慕少艾这么说,微微顿足,显然对慕少艾所说的条件很有兴趣。
是太有兴趣了,周围旁观的群众都屏住了呼吸等着慕少艾说出那个条件,让萧寄蓉可以不那么难堪的条件。
所有人都看着慕少艾,可是慕少艾徐徐转头看向了凤初,凤初心中忽然觉得大事不妙,抬手抓住唐堂的手腕,“喂小人唐,他要干什么?”
唐堂的眉心微皱,同样有些困惑地看着慕少艾,但见他忽然抬脚朝这边走了过来,他走得并不慢,所以这个时候就算是唐堂想要拽着凤初离开也是不可能的。
“小人唐?”凤初转头看唐堂,“我们走吧喂……”
“走去哪里呢?”慕少艾唇边露出一个略嫌邪恶的笑,抬起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然后转眼挑衅似的看了唐堂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抓着凤初朝萧寄蓉走去。
唐堂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之中带着浓浓的若有所思,然后他闭上了眼睛,等到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眉头已然松开,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
凤初被慕少艾拽到了萧寄蓉面前,视线从她脸上扫过去,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萧寄蓉是恨死她栾凤初了。凤初眼神闪躲着就是不肯对上萧寄蓉的,开玩笑,她还想多活几年咧!她已经是彻底的惹毛了萧寄蓉了,要是再继续下去,她栾凤初敢保证,萧寄蓉绝对会杀了她的。
“霓裳羽衣舞。”慕少艾唇角轻挑,眼神虚幻,凤初企图看明白他,只可惜慕少艾又怎么可能是凤初能看的透彻的呢?
“什么霓裳羽衣舞?”凤初眉心微皱,有些茫然,反观萧寄蓉,在听到霓裳羽衣舞这五个字的一瞬间,脸上刷一下变得无人色,似乎比之前还要苍白。
“玄宗皇帝的时候,杨贵妃一曲霓裳羽衣舞叫帝王动容,而那一曲下来,从贵妃娘娘身上抖落的珠翠,足足扫了一簸箕,这是何等风采。”唐堂微笑着边走边解释给凤初听,“慕公子说的,可是这霓裳羽衣舞?”
慕少艾哼笑道,“萧公子果然是聪明之人。”
凤初更加不明白了,听唐堂这么解释,这霓裳羽衣舞好生了不得的样子,可这好像和她没有丁点干系,慕少艾做什么要拉她来?
“栾凤初。”慕少艾微微低头望向凤初,看着少女因为她的叫唤而转头看他,一双清澈大眼睛里面是深深的迷惑之色,“你不是喜欢我么?”
凤初的脸蹭一下红了,与站在另一侧的萧寄蓉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因为慕少艾的问题,恨不能挖个坑埋进去,这么多人在,这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问这么露骨的问题呢?就算是她栾凤初,也是会感觉到害臊的。
“喜欢我的话……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慕少艾抬眼环视了一圈,“你不是说,每一份喜欢都值得去珍惜么?那么我就给所有人一个机会,若是谁先学会霓裳羽衣舞,那么我慕少艾必定娶她为妻。可听好了?”
“诶?”这次吃惊的不是凤初一人了,包括所有在边上围观的姑娘小姐们,本来那个是天神一般只能远远看着的人物,本来……是不会存了嫁他的痴念的。
可是现在,这个天神一般的人,就站在咫尺的地方,看似温柔地对着所有人说了这么一句承诺,这怎么能不叫人震惊?
凤初愣愣看着慕少艾,他说学会了就可以嫁他——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啊。
是,她曾经很迷恋他想靠近他,甚至以为那就是喜欢那就是爱,可是昨天晚上她已经清楚的明白了,之所以会那么那么喜欢,完全是因为她的自欺欺人的逃避。所以虽然她是喜欢他的,但正如唐堂所说的,喜欢可以有很多,但爱只有一个,如果无法找到爱的理由,那么就会仅止于喜欢,她对慕少艾,还不曾有非君不嫁的痴,不曾有为君披嫁衣的念。
她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唐堂,在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眸光之后,稍稍镇定了一些。
“啪啪啪……”唐堂拍了拍双手,笑得十分灿烂明媚,他走到凤初身边,一扬手牵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望向慕少艾却多了几分防备,“慕公子有这样想法,不得不说相当让人快慰啊,如此一来,还真的是人人都有机会了,我就先代我家小凤初祝福你早日觅得良妻了。”
慕少艾眼神闪过一丝烦躁之色,被唐堂此话一激,顿时怒极反笑,这人轻易是不苟言笑的,惯常都是冷着一张脸,此时笑起来宛若琉璃之上瞬间照上去的日光一样冷耀,叫人下意识的想要别开眼去。
凤初下意识地看向唐堂,同样都是俊雅的公子,为什么唐堂的笑就可以让人安心就可以那么那么温雅,而慕少艾笑起来,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傲然的凌厉。
“多谢。”慕少艾近乎咬牙切齿地回道,“承你吉言,我便来说一说这个条件,小凤初,将萧寄蓉逼的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面的人,是你吧。”
凤初一皱眉,正要反驳,直觉唐堂捏了捏她的手,顿时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虽然她不知道唐堂为什么唐堂要阻止她,但从小到大,不管她有多惨,唐堂无论做的事情多么叫人跳脚,但他从来都没有害过她,每次都能巧妙的让她化险为夷。所以凤初相信唐堂,甚至比相信自己还要多些。
“一个月为期。”慕少艾眼中有算计的光闪过,“你和萧寄蓉都是梨园的人,一个月之后,你们同时登台献艺,如果萧寄蓉赢了,那么她就不需要道歉,并且你必须要当萧寄蓉一天的使唤丫鬟。”
“为什么!”凤初大喝道,“凭什么不要道歉我还得当她一天的使唤丫鬟?这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那就赢了她。”却是唐堂接话,“既然慕公子有如此雅兴,这么看得起你家的花旦娘子,这么爱护她,那么小凤初,你绝对要给我争口气,赢了她。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看一看,我们这些低人一等的草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唐堂这么一说,凤初顿时就想起之前慕少艾和萧寄蓉的话,慕少艾说要一个配得上的女子,而她不配。萧寄蓉根本就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她们这些身份地位相貌不及她的女子。一直到现在为止,萧寄蓉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需要对被她伤害到的人道歉说一声对不起。凭什么呢?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呢?本来看着萧寄蓉那个样子,凤初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可是现在,此时此刻!这种过意不去的想法彻底的见鬼去吧!
“好!”凤初大声应道,“虽然很荒唐,但既然慕公子你有种提这么不公平的比试,我栾凤初不接下岂不是要被你们这些人笑话?”
“嗯嗯。”唐堂在一边点着头,深以为然。
“所以,这个一月比试我接下了,并且,我还要赢给你看!”凤初狠狠瞪了慕少艾一眼,然后转身对着粉衫少女道,“你放心,我绝对会让她对你道歉的!草民怎么了,草民也是有尊严的!”
然而就算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心虚的。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比试有多么不公平,虽然众人都觉得凤初很仗义,但却无法为她喝彩,相反觉得她很愚蠢。
萧寄蓉是谁?
虽然如今长安梨园已经落魄成那个样子了,但放眼全天下,又举得出谁来能和长安歌者相提并论呢?萧寄蓉身为梨园花旦,并非仅靠这一身精致的皮囊的,她精通各种乐器善歌舞,更是皇上亲自提名的梨园花旦。
栾凤初又是谁?
昨天之前根本没有人认识她,若不是慕少艾,谁知道长安街上多了这么个人?甚至就在之前,张合教她走台位,教了整整三天一无所成,琴棋书画一样不会,歌舞更不要说。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这么信誓旦旦的接下这个比试,更加自不量力的说一定会赢?
不要痴人说梦了。
萧寄蓉刚刚还苍白的脸上,已然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果然,慕少艾还是更在意她的,毕竟他们认识那么久,所以慕少艾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呢!
太过自信了。
所以萧寄蓉并没有回头去看慕少艾,如果她回头看了的话,一定会发现,他看着凤初的背影,眼神已经堪称温柔了。
凤初是根本不会回头看的,说完了那一通豪言壮语她就一把拽着唐堂的手腕穿过层层人群串入街角深巷之中去了。
一直走出去老远凤初才停下脚步来,一手撑着墙壁头抵着手背喘着气,好一阵才转过身来,才转身头顶就飘过一片明秀的紫,是唐堂抬袖来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凤初索性背靠着墙壁,微微眯起眼睛来,由的他将脸上的汗珠都擦了个干净。
他擦的很仔细很轻,像是害怕伤到了她,袖摆扫过来又扫过去,这一片熟悉的紫,到底是叫凤初慢慢地稳下了心神来。
“小人唐……现在怎么办。”凤初抬起手搭在他扬在半空的手臂上,“谁都看得出来,和萧寄蓉比歌舞,我是肯定会输的啊。”
“刚刚的斗志哪里去了?”仔细擦掉了她脸上最后一滴汗珠子,他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要怕,总会让你赢的。”
凤初拍掉他的手,“这都什么事情……刚你为什么不让我拒绝呢?而且这好像本来也不关我的事情吧。”
“恩?”唐堂斜眼看她,直看得凤初有些心虚,“好吧好吧,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没有忍住去说了几句,可是那时候那丫鬟骂人分明是意有所指嘛!”
“所以?”唐堂挑了挑眉,“还是因为你没有忍住吧。要有始有终哟凤初,有些事情你既然管了,就必须管到底。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撒手不管,那姑娘下场肯定不会好,你让萧寄蓉下不了台,她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能保证她不会去找那姑娘的麻烦?要是那个姑娘因为你的不平,反而遭受更不好的对待,你心里过得去么?”
凤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所以就好好地对待这个比试吧。”唐堂拍了拍她脸颊,“现在,继续跟我走。”
“走?”凤初有些不明白状况。
“嗯哼。”唐堂敲了她一记,“你不会被这么一打岔就忘记我们本来是有事情的吧。”
“对哦!”凤初恍然大悟,“不过,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去找这个玉佩的主人。”唐堂伸手入怀掏出一枚月牙儿弯的玉佩来,在凤初面前晃了晃,“你该不会忘记昨晚你被人洗劫一空的事实了吧。”
“怎么可能忘记!”凤初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是你说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嘛。”
“你就这么相信我?”唐堂眼中有某种神采潋滟闪耀。
“对啊。”凤初理所当然道,“我当然相信你。”
“为什么?”唐堂柔声问,“为什么相信我呢。”
凤初奇怪地看着唐堂,甚至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尽说胡话。相信就是相信,哪里有什么为什么啊。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简单。”
嘴角不自禁的上扬再上扬,之前因为慕少艾而渐渐生出的郁结,好像因为她这句相信一扫而空了。
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唐堂伸手牵住她的手,“小凤初的相信,还真容易呢。”
但许是因为心情太好了,所以唐堂并没有注意到,在他牵着凤初走出深巷的时候,从巷子的另一头走出来三个人。为首那人极为眼熟,竟然是陈商!
这陈商从洛阳城一路跟到了长安,虽然好几次都被唐堂给逃掉了,但终究还是没有跟丢。
他伸手探入怀中,缓缓抽出一张绢帛来,晾开来摊在手上,那是一张非常细致的绢帛,一瞧就是上好的织造坊才能织出来的货色。只见透白的绢帛上细细画着一个人的画像,是个公子,身着薄衫,面目冷凝,因为白色的底布越发显得清贵。
“商公子,这画上画的,明明就是刚刚那个人啊。”站在陈商边上的一个人忍不住开口,“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