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刚落，唐堂猛然一惊，“啊，好像还真的有点像。”
“这哪里是有点像啊，这分明就是好不好。”凤初忽然激动啊，“啊！原来他叫慕少艾！原来他是长安第一公子！啊哈哈，我以为这一辈子都遇不到了呢！唐堂，唐堂呀，我又见到他了呢！”
一丝不易觉察的寂寞从他眼中划过，“然后呢？再次遇见他，你有什么打算？”
凤初话到了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咽下去了，“没有啊，没有什么打算。”
“才不相信。”唐堂打趣道，“喂，你那么喜欢他，我不相信，你真的会无动于衷。”
“可是……可是……”凤初忽然安静了，“可是你看，那是花旦啊，你再看这一大街的姑娘们，他有这么多的姑娘喜欢着，不差我一个，而且，反而会觉得困扰吧。”
“所以就这样了。”凤初笑了笑，“这样不也很好嘛。”
唐堂低笑一声，“你可不要出尔反尔啊。”
“什么？”他的声音太小了，小到凤初并没有听清，茫然望了他一眼，“唐堂说什么？”
抿唇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触一触她的脸，最终却只落在了她肩膀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想说，如果真的喜欢，就去争取吧，就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会痛苦，但因为压抑着而不说，那只会更痛苦的。”
“唐堂。”凤初忽然定定望着他，身边人潮流动，轿子已经从身后抬过去，白沙过眼，“唐堂，你是不是，曾经这样压抑的喜欢过谁啊。”
唐堂浑身一震，愣愣别开头去，“你想太多了。”
“哦。”凤初耸耸肩，“那就当我想太多了吧。”
“他过去了，不去追么？”唐堂道，“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哦。”
像是在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唐堂心中是这样决定的，若是她不去追，选择留在这里，那么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没有关系，就算你错过无数个人，我也会是最后一盏灯，在黑暗之中，等着你盾着光亮回到我身边的。
可是凤初心中忽然一动，她眼神忽然变得坚定，像是原本困扰她的那些问题全部烟消云散了，当下抬起脚就朝前跑，匆忙之间回过头来，耳边的发飞起来落下去，飞起来落下去，“谢谢你！唐堂！”
唐堂心口忽然像是被利刃刺中，面上一白，却保持着笑容，抬起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待到她背过身去，他的眼神才渐渐熄灭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人群跟着那轿子走远了，原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仰起头来，天空之上，云彩轻的那么白，抬起手来，照着云团划出一个人的形状，最后一瞥落得尤为长，坠落在苍穹之下，绵延了无穷尽。
凤初追着人群朝前走，一直走了很远很远，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
凤初惊讶地转头，近在咫尺看她的脸才知道倾国倾城到底是说的谁，凤初呆呆看着萧寄蓉，“我，我是栾凤初。”
萧寄蓉眉头一皱，顿时如同水面被揉皱，连掌心都会觉得疼，“栾凤初？”
“是啊，昨天才入梨园的。”凤初温温笑着回答，“见过蓉师姐了。”
萧寄蓉眼神稍微柔和一些，“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初猛然想起来，是了，萧寄蓉喜欢慕少艾啊，喜欢到可以无视所有人，得罪全世界的那种喜欢，凤初忽然觉得压力很大，“我来看看，慕少艾长什么样子啊。”
“然后你看到了。”萧寄蓉冷冷望她一眼，“你待如何？”
凤初沉默一阵，她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是选择和她成为朋友还是敌人，好可笑啊，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因为选择的原因，在一开始就可以是敌对关系。
“我喜欢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来了，虽然会树敌，但如果真的决定喜欢他，那么就一定会有这一天的，与其虚假的微笑，不如真实的哭泣。
果然她一说出口来，就见萧寄蓉的脸上骤然一白，眼中闪过一线冰刀一般，“你怎么会喜欢他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啊。才第一眼，才第一眼……”
“不是的。”凤初想要解释，然而萧寄蓉却一转身踉跄地走，“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虚伪的喜欢啊，第一眼能看到什么，喜欢的这么肤浅，他不喜欢的，他不会喜欢的。不能输，不能输给这样的人，不想输给这样的喜欢。”
凤初浑身一颤，呆呆愣在原地，肤浅的喜欢……吗……？
“你们不过是喜欢他的一副皮囊罢了，如果没有那张脸，你们又怎么可能喜欢呢？太可笑了啊。这样的喜欢，算什么喜欢啊。”她声音很轻，明明四周声音很吵，但是却一字不差的飞入凤初耳中，是啊……凤初开始怀疑了，如果不是遇见的那么美轮美奂，那么她还会喜欢慕少艾吗？还会这样几近盲目的喜欢他吗？
或者说，这样的感情，还是喜欢吗？
原本坚定无比的凤初，又开始动摇了。是的，慕少艾很冷漠，甚至还有些自以为是，没有礼貌，很自我，她喜欢他什么呢？
从一开始喜欢他，喜欢他的什么呢？
骤然脑海之中很乱，非常乱，她转身唤，“唐堂，唐堂？”
只可惜唐堂不在身边，她忽然觉得茫然，忽然觉得手足无措，她需要有一个人告诉她，喜欢到底是什么，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她这样喜欢慕少艾是对还是不对。她找不到喜欢慕少艾的理由，好像很脆弱，一碰就会坍塌的空中楼阁，虽然看上去很美，但其实根本一点都不美。
她缓缓走着，不知道是谁撞了她一下，她一个没有站稳，踉跄摔倒在地。她一时没有动，风从身边过，风沙吹起来，几乎要迷了她的眼睛。
也不知道这样坐着地上有多久，直到一串哒哒脚步声传进她耳中来，凤初没有抬头，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靴子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面前，接着那人的袍子一点点地往下滑，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稳稳落在她眼前，不偏不倚。
凤初愣愣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叫许多姑娘念念不忘的脸。
是喜欢这张脸吗？还是喜欢他偶然之间流露出来的那种风华，好像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她愣了好久，他也没有动，她不知道慕少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他只是在静静地等，终于缓缓地抬起手来，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手一收，带着她站起来，凤初茫然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看到你了。”他淡漠道，“所以折回来看看，走吧，我送你回梨园。”
“诶？”凤初错愕不已，“为什么……”
“因为你不认识路吧。”他唇角动了动，“走吧。”
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他本想告诉他，是另一个少年告诉他你是个路痴的，也是那个少年告诉他，她此时一定很茫然，需要他来给她做个决断。这些本来都是他想好要说的，可是刚刚话到了嘴边，却只有淡淡两个字——走吧。
凤初点点头，她是完全忽略了一点，慕少艾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要去梨园的呢？凤初跟在他身后朝前走，路上有人窃窃私语，纷纷在猜测她的身份，为什么慕少艾会和她走在一起，还走得这么近。
凤初此时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去注意周围人的目光，一直到了梨园，她站定了，“谢谢你。”
慕少艾神色未变，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说，“你要谢谢的，不该是我。”
“诶？”凤初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是你送我回来的啊。”
慕少艾默然望她一会儿，“在之前我就和你说清楚了吧，不要喜欢我，因为你的喜欢，只会给我困扰，只会让你自己痛苦而已。你连你喜欢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凤初企图辩解什么，少艾打断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我喜欢的，是能够与我并肩的女子，可是你不行。”
眼神黯下去，凤初低着头，“可是，可是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虽然我无法与你比肩，但是，但是……”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后面是什么。
慕少艾转身朝前走去，“你该喜欢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转身看一看，偏偏要去追逐不属于自己的风景呢。”
唐堂是到下午的时候才回到梨园的，那时候凤初正和张合学走位，学了老半天就是一无所成，张合直呼是不是看走眼了。
凤初本就不是这块料，从小到大，就从没有一天文静下来过，不是这边捣乱就是那边造反，小塘村里人人自危。绣红是不会的，做饭是拿不出手的，纳鞋底是会扎到手指的，所以凤初就是一个吃货加惹祸精，这是栾素深切自我谴责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所以要这样的一个凤初来学习走台位，不就是在做白工么？
唐堂从外面走进来，正是踩着日暮归来。
今天的凤初很没有精神呢，就算隔着这么远唐堂都能感觉出来，他知道这很难过的，因为曾经他也曾这么失落过，无法看清自己的心意，慌乱，无措。
脸上浮现一个灿烂的笑容，“哟，小凤初你都回来了啊。”
凤初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来挥了挥，“嗨。”
唐堂走过去，双手捏捏她脸颊，“喂喂喂，这是怎么了啊，这么一点小挫折就吃不消了，你还是凤初么？”
还是那个，叫他无法放下不管的栾凤初么？
唐堂恍然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还是小小少年郎，她是更小的小小小姑娘。穿一身浅粉色的衣衫，粉扑扑的脸颊，一双眼睛尤为清亮，那双眼睛只要看过的人都会说，这跟孩子必定会有不服输的性子。
这句话说得很对。她做什么事情都很横冲直撞，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霸气，不肯屈服不肯去服从世俗眼光。别的女孩儿会做的事情她一样都不会，倒是把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都要尝试一遍才罢休的。
“哎呀。脸被你捏疼了啦！”啪一下拍开他的手，“不许捏我的脸。”
唐堂贼贼地笑了笑，“你知道我刚刚见到了谁么？”
“谁？”凤初下意识地问，“别和我说是慕少艾。”
“慕少艾？”张合终于插话，“难不成见过他？”
“是啊，来的时候，在路上曾经见过一面。”唐堂解释道，“也就是这样的点水相识。”
也就是这样的点水相识，却在某人的心里留下了圈圈涟漪，漾起来再平息，此时也不知道，到底是水纹还是水波，抑或是滔天巨浪。
张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三天后有戏，所以你们到时候就帮着把手就好了，上台什么的，你们……差了八百年。”
“噗。”被他的话说笑了，凤初应，“好的。”
张合出去了，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对了，可不要忘记吃晚饭啊。”
“知道啦。”凤初和唐堂同时回答。
等到张合出去了，只剩下凤初和唐堂两个人，凤初的脸上的笑容又敛去了，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托腮，缓缓问，“喂，唐堂，你说，我是不是很肤浅的人？”
“说来听听。”唐堂接话，“怎么个肤浅法。”
“今天萧寄蓉说，像我只见过少艾一次，却说什么喜欢，太肤浅了，根本什么都不了解，因为那副相貌而喜欢，太肤浅也太脆弱了。”她顿了顿，接下去说，“刚刚慕少艾不知道为什么，送我回梨园，让我不要喜欢他，能站在他身边的，只能是可以与他比肩的女子，我是永远也没有可能的。”
“然后我一直在想，到底为什么要喜欢，喜欢什么呢？这样的喜欢对还是不对。”凤初声音很落寞很落寞，带着几分困惑和不解，尤其显得委屈，“唐堂，你说喜欢一个人，找不到理由去坚持下去，这样的喜欢是不是很肤浅。”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唐堂声音带着几丝笑意。
“当然是真话啊。”凤初怨念地看着他，“我要假话做什么呢。”
“好，真话就是。”唐堂顿了顿。“确实很肤浅。”
他的话一出，凤初的脸色一白，眼神更加忧悒了，近乎要滴出水来，唐堂唇边露出一丝温雅笑意，接着说了下去，“但很多喜欢都是从肤浅开始的啊。也许一开始迷恋谁的哪一个方面，到后来这种肤浅就会渐渐消失的。”
凤初怔住，“诶？”
“换个方法说吧。”唐堂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也许因为一个人的相貌去喜欢，后来渐渐发现这个人其他的一些地方可以让你去爱。凤初，喜欢可以有很多种，可以有很多人，可是爱只有一个。你可以喜欢他，但是你未必是爱他的，因为爱，并不是那么肤浅无聊的东西。如果一直找不到值得去爱的，那么就会仅止于喜欢，不会再向前半步。所以凤初，如果你问我说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是不是很肤浅，我只能回答你是的，是很肤浅的。”
“爱……”凤初喃喃，“爱又是怎样的感觉呢。我连喜欢和不喜欢都分不清楚……”
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好了不要想那些很烦心很无聊的事情了。我都说了，你又不聪明，干嘛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呢。”
“可是我不明白啊。”凤初眼中忽然落下两滴水珠来，“我不明白啊唐堂。”
唐堂心中一紧，抬起手来触了触她脸颊，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傻瓜，你哭什么呢？喜欢一个人，能够喜欢一个人，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很多人穷尽一辈子，也不过是在听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喜欢的，又有几个呢。”
凤初低下头去，“我知道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都可以明白，我只是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唐堂，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很莫名其妙很不可理喻，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来喜欢我，甚至是爱我。”
“从小到大，爹爹说我是惹祸精，只会制造麻烦和祸端，女孩子家会的我都不会，偶尔帮一次忙也能弄得乱七八糟，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凤初絮絮叨叨，“什么都做不好，好像谁都不喜欢我。”
“凤初。”唐堂的声音从未有过的认真，“谁跟你说，没有人喜欢你的呢？”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么？如果村里的人不喜欢你，是不会由得你捣乱的，闭上眼睛，仔细地去想一想，其实大家的眼神很温柔，而且如果你不在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寂寞的。凤初，你没有不好，你很好。不一定要什么都和别人一样才是最好的，偶尔因为独立而放光彩。你看，你女扮男装都压过了我和文浩啊，那王三小姐也是第一眼喜欢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想要嫁给你，这不是比你更为肤浅么？”
“可是你会讨厌她么？”唐堂声音很低柔，很低柔很温暖，像是温水一般在她心中流淌，“你会忍心去讨厌，这样简单的喜欢吗？不会的吧，没有人会讨厌的。”
凤初怔怔愣在原地，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啊。
心中有个声音在回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起，忘记了自己的这份坚持和简单，这份单纯和快乐，被满目繁华遮盖，分不清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因为沿途风景太过美好，所以留恋这份靡丽。此时唐堂的话，宛如醍醐灌顶一般，将她从自己设置的牢笼之中拉出来，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很温柔啊，凤初静静望着他，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唐堂，静静的述说，静静地陪着她，无论开心还是不开心。
“唐堂……”凤初喃喃，“谢谢。”
唐堂唇角的笑容里，已经包容了太多宠溺和宽慰，“好了，去吃晚饭吧，还有，你觉得你会输给一个，是真的没有人喜欢的那个人的那一份喜欢吗？”
“诶？”凤初错愕的一愣，是啊——比起来，萧寄蓉才是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啊，她的那份喜欢，慕少艾会不会接受呢？而且，一切都未成定局，故事的结尾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走到最后，是永远都无法揭晓的。
原本沮丧的心情，在这一瞬间拨开乌云见月明，“恩！绝对不会输给她！”
唐堂抿了抿唇，所以他其实也在比，比一比，他会不会输给她。
他的喜欢，会不会输给她的喜欢。他这么多年的默默守护，会不会输给她一时迷惑的喜欢。
“对了唐堂。”凤初忽然想起来，“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大街上呢，还有，为什么消失了一个下午没有出现？你到哪里去啦？”
唐堂打了个哈哈，“我能去哪里啊，当然是青楼了啊，哎你还别说，这长安的青楼就是不一样，里面美人很多的。”
“切。”凤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拉倒吧，你自己长成这样，你竟然也能看到绝色美人。我一直觉得，一个男人长得比所有女人都好看，这绝对是一种灾难。”
“谁说不是呢。”唐堂做困扰状，“所以你要知道，要摆脱这种灾难，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
“又来了。”凤初白他一眼，“不过说实话，这样真的很痛苦吧。像慕少艾，也许穷极一生都要去寻找那个能够有资格和自己比肩的姑娘了，因为自己的起点已经太高，所以低头看永远看不到美丽的风景。”
“哟。”唐堂是大大的意外，“想不到我们的小凤初也能说出这么一大长串的话来啊。”
凤初瞪他一眼，“不要小看人好不好！”
“好好好，是我小看你了。”唐堂顺着她的话，“倒是你，你竟然浪费了！”
“什么浪费了？”凤初不解地看着他。
“和慕少艾单独接触的时间啊！”唐堂恶狠狠地看着她，“喂喂喂，你是喜欢人家的，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伤神上面呢，你太浪费了，简直太暴殄天物了！”
尤其是这个机会，还是他换来的。
是的，其实之前在安县那一次，也是因为他和慕少艾的赌局，他输掉了去赴约而已。
只是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一直一直以来，他都守在她身边，去做到她想做到的事情，帮她没有遗憾的活着。
比如她喜欢慕少艾，他就帮她制造机会，这无所谓聪明还是傻。
因为算起来，他其实是卑鄙的，他其实是在利用慕少艾罢了。
因为凤初，迟早有一天会喜欢上那么一个人，那个人风华绝代盖京华，如果无法回避，那么何不帮她走过去呢？走过去的话，终究会有那一天，她还会转了一圈，转回他身边的。
他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人，虽然他做出来的事情，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很傻很不值得，但其实，很多东西，真的只有自己才能够明白的。
比方说，这样默默无言地守着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春秋了。
凤初忽然停下脚步，唐堂问，“怎么了？”
凤初伸手指了指远处，“那个不是我们的花旦嘛。”
唐堂抬起一只手支在下巴上，“唔，似乎是的。”
“我之前在街上的时候，很近很近的看过她的脸呢。”凤初得意地看着唐堂，“真的很好看，如果有个长安第二美人的话，绝对是她无疑了。”
“可惜慕少艾要的是长安第一美人。”唐堂笑道，“哈哈，好好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凤初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啊。”
“你想啊，慕少艾只想要天下第一的美人，可是这天下第一的美人，不就是他自己吗？如果他找不到另一个自己，就永生这样找下去，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给自己系上无法解开的结，然后再痛苦的去寻找。”唐堂笑了一会儿收住笑意，“其实啊，很多东西，并不是这样，想如何就如何的，很多无奈，很多的苦楚，酸甜苦辣，但只有这些心酸苦楚加在一起才是真切地活着啊。”
凤初心中越来越明朗，她猛然转过头去，一把牵住唐堂的手，两手交握，她唇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意来，“谢谢你，唐堂，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我怎么会输呢？我怎么可能会输给这样的人呢！”
“很好。”唐堂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从她鼻尖刮过，最后捏了捏她的脸，“喜欢的就去争取吧，我会帮你的。”
因为太笃定，他是不会输给她的。因为他得喜欢，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所以这样的喜欢，又怎么会输给她对慕少艾的迷恋呢？
“恩。”凤初展颜笑了。
“走吧，吃饭去。”唐堂道，“一会儿别心虚，就算那是花旦，那又怎样呢？要是慕少艾喜欢她的话，早就喜欢了啊。”
凤初坚定地点点头，果然，只有唐堂才能安慰她，才能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迷茫的境地。
她恍然的，和唐堂同时想起了那件往事。
那一年凤初六岁，已经调皮的不像话，栾素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娘亲疼爱，所以特别的宠她，文浩哪里有不喜欢自己妹妹的道理，所以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误，总是有人开脱的。她也知道，因为爹爹和哥哥的喜欢，所以才会有其他人的喜欢。
那一次，她是想要给爹爹帮上忙。听哥哥说爹爹在找一种草药，偏偏她是记得那草药在哪里的。
所以就一个人去了，可是那时候她真的是太小了，所以才会失足滑下山坡去，天很黑，她哭了一会儿，哭累了也就睡着了。
后来，找到她的人，不是爹爹不是文浩，而是唐堂，她很奇怪地问唐堂，“为什么你能在这里找到我呢？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我到这里来。”
唐堂抬起袖子擦了擦她脏兮兮的小脸，“因为我知道，凤初也会想稍微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大家只是没有想到而已。”
“是啊。”凤初声音有些闷，“大家都当凤初是坏小孩，大家都不喜欢凤初。”
说着刚刚干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唐堂手忙脚乱的替她擦去，“谁说大家不喜欢凤初的呢？大家都在找你，真的，所有人都在找你啊。”
小小小凤初错愕，“真的都在找凤初？”
“是啊。”唐堂笑了笑，“因为大家说，虽然小凤初只会制造麻烦，可是要是哪一天不见了，也是会寂寞的呢。”
凤初于是破涕为笑，那个晚上，她趴在唐堂的后背，该时候少年也不大，踉跄的背着她，从黑暗背到光明的那一面。他永远是最懂她得那一个，永远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那一个。
所以很多时候凤初都在想，要是当初没有他将她导入温暖中来，她是不是会陷入无法被救赎的黑暗之中。
就像她总是会忘记最初的风景，忘记最初的感动，而他，总是在她最迷茫和难过的时候，微笑着，指着她看向心中最美丽的往昔。
将地狱变成天堂，将魔鬼变成天神，将眼泪变成糖。
凤初缓缓转头去看他，他的侧脸隐在暮光之下，如此的，安详。
“你会永远帮我么？唐堂？”无意识的喃喃。
唐堂微微转过头来，轻轻拍拍她头顶，“恩，只要你还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