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街角，马车内的凌景奕正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漆黑瞳仁不带半点光芒。
他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她一脸羞涩的模样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纯真无邪。
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底的温度一点一点褪尽，渐渐凝结成冰。
为什么我费尽心思地保护你，安排你我的未来，对你赤诚一片，你却一次次地把我推开？为什么现在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别人？
他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嫉妒，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恨不能立刻冲上去将她抓来自己身边，然后狠狠拥着她，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从此她便再也不能这样看着别人笑。
就连卫英都觉得这两人的举动超越了兄妹间的情意，不过他更加无法理解的是自家主子的行为，忍不住小声地咕哝：“殿下莫不是忘了怎么哄姑娘家高兴？您绕这么大一圈子，结果白白制造一个让别人讨江姑娘欢心的机会……”
那卖花的小姑娘是受了凌景奕所托才故意跑去江城雪跟前晃悠的，因为江城雪很喜欢花，而那满满一篮的鲜花里面藏着一张他亲手写的字条。
如此隐晦，卫英实在担心，就算那一篮花全都枯萎被丢弃，江城雪也不会知道里面有什么。
牧野打马走了，江城雪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微微扬起的脸上透着几分恣意。
凌景奕双唇抿紧，似是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声音，方缓缓放了帘子。
马车重新启程。
他是被一道急诏给叫回来的，说是东夷派了使臣来访，明日便要进京，皇帝召他即刻回宫商议应对之策。
他们刚抓了一批东夷细作，东夷使臣这么快就到了，大概率这些使臣原本就混在那些细作当中，他们在从东夷出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一旦细作被发现，使臣就出来和谈。
东夷细作潜入京都至今才被发觉，这对自诩国力强大、治安严明的大虞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而他们之所以能隐藏这么久，显然是背后有人在替他们掩护，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通敌谋反，可见朝廷内部已经腐败到了何种地步。
如江城雪所料，皇帝一下就透过表面看到了问题本质，他知道，太子一日不立，人心便一日不稳，继续拖着，只会加速朝廷分裂。
他终于感到害怕，偏偏他所爱重的魏惠妃是如此的不争气，生的一双儿女竟然在如此紧要关头接连闯祸，引得朝廷言官口诛笔伐，而皇后所生的翼王却是睿智沉稳，杀伐果断的同时又不乏仁爱之心，虽还年轻，却不失帝王之相。
这么多年除了皇后母家，他也从不与人结党，皇帝已经没有理由再故意刁难了。
只一件事仍旧让他仍有些顾虑，思量再三，想着凌景奕回来还要些时辰，便赶紧着人去宣南宫瑗进宫。
他觉得牧野那晚去找凌景奕帮忙有些古怪，想要从南宫瑗口中探出点内情，毕竟牧野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去求的凌景奕，他虽未见过江城雪，却已从不少人口中得知她容颜昳丽貌可倾城，而南宫瑗是凌景奕的未婚妻，对一个年轻貌美的俏佳人在翼王府待了一两日难免心有不满，要不然她也不会不顾礼制地突然拜访翼王府。
或许她会不经意间地吐露出什么信息。
然而，皇帝实在低估了南宫瑗与凌景奕的关系，南宫瑗听完他表面关心实则试探的话后当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顾家兄妹实在太过狠辣，为泄私愤不仅抓走江姑娘，还在她脑后刺入银针，害得她差点丧命。牧小将军请去的郎中看不出所以然，可想牧小将军当时是多么心慌无助，他才入京不久，在京都不仅举目无亲，就连个关系相熟的朋友都没有，最后还是经府上的老管家提醒才想到了翼王殿下。事实上他也只能找翼王殿下，因为牧小将军夜闯留香园的事情已是人尽皆知，除了翼王殿下之外，没有人敢帮他！”
她言辞恳切，少有的对一件事如此愤慨，皇帝目光紧紧盯住她，试图从她脸上瞧出一丝破绽，可是，没有。
“那江姑娘现在如何了？”皇帝想了想，佯装关切地问。
南宫瑗敛了忧愤之色，连忙答道：“宫里御医医术高明，当晚为江姑娘拔除银针之后，江姑娘便好多了，现已能下床走动。”
“哦？”皇帝眼皮一跳，“你今日也见了她？”
南宫瑗神情微顿，接着一副实话实说的模样，“毕竟是殿下出面相助之人，殿下这两日不在，儿臣自然要替他承担起照看之责，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徒让殿下落人话柄。”
“你呀！”皇帝指了指她，似乎想要责备，却又不忍心说什么重话，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过于厚道，未必是一件好事。”
南宫瑗福身一拜，“儿臣只求问心无愧。”
皇帝无话可说。
她一向都是这副谦和恭顺的性子，让人不疑有他，只是皇帝一想到并不大受自己待见的儿子仁爱正直深得人心，便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口堵着一般，说不上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明明，那江氏眼看着就要嫁入顾家，她背后的牧家到时也会自然而然地会倾向瑞王，却生生被他们兄妹俩给搅和没了，还顺便让翼王白白捡了这天大的人情，实在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
他真的想不通，明明魏惠妃性子也不差，明明建安侯年轻时也算机智过人，怎么偏偏教出这么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他长叹一声，南宫瑗皱了皱眉，似乎不大理解的模样，不过到底也没有多问。
皇帝往后一靠，缓缓说道：“你既入了宫，就顺便去见见皇后吧，她近来被后宫一些琐事搅得心情烦躁，一些不该让她知道的，就别告诉她了。”
言下之意，朕与你说了什么，你不必交待得那么清楚。
南宫瑗心神领会，深深福礼：“是，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