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莫宁当年虽是受人蒙蔽,可毕竟是他亲自带的兵,卫国无数生灵皆是死于他手,南宫瑗身为卫国仅存的宗室之一,怎能毫无怨恨?可她自是做不了什么,也无心去做什么,只是,在见到顾承欢已然准备将矛头对向自己时,便按捺不住地顺手也打击报复了一把。
顾承欢与瑞王私情被戳,名声已毁,段柏阳与她再无一丝可能。
所以,江城雪有一句话说错了,南宫瑗此举并非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
最为隐秘的心事就这样轻易被人揭穿,且揭穿之人正是吞并她母国的皇室核心成员,她自是胆战心惊。
她面上一慌,急声唤道:“殿下,我……”
“佛陀尚有一怒,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凌景奕放下帘子,身体重新在位置上坐直,看她的眼神始终平静温和,只是这温和之中隐隐掺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仪。
南宫瑗心里直发怵,却是再也没有勇气看他。
凌景奕直视着她低垂的眼眸,若有似无地警告:“不可再有下次。”
南宫瑗战战兢兢地点头。
见她一脸惶恐,又才经历凶险,凌景奕心生不忍,迟疑片刻还是吩咐车夫改道,将她带回了翼王府。
南宫瑗本想拒绝,可架不住他的劝说,再者她才刚刚惹了顾承欢与瑞王,此时回建宁王府恐怕不大安全,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同意了。
晚膳时听凌景奕与卫英提起东夷使者要来,已经缓过神来的南宫瑗好奇之下多嘴问了一句:“那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毕竟,他们刚刚才缉拿了那么多东夷细作,天下颜面受损,民间已是议论纷纷,这时若是选择和谈,恐怕有损国威,可若是撕破脸,难免又要引发一场战乱,届时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凌景奕停下筷子,回头看她一眼,倒是没有责怪她过问朝政之意,耐着性子与她解释:“父皇急召我回京正是为的此事,我意主战,可以丞相为首的几位大臣却主和,最后父皇决定等他们来了之后再说。”
“也就是要先看他们的表现?”南宫瑗追问。
凌景奕点点头,本来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他就没由来的烦躁,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生气道:“这帮迂腐文人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了如今的太平盛世是怎么来的了,一个个都成了站不起来也不想站起来的软骨头!”
“殿下——”南宫瑗连忙伸手制止,视线下意识地往周围一扫,小声地提醒,“殿下慎言!”
凌景奕黑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是白日受惊的缘故,南宫瑗当晚便梦魇了。
一大清早,红叶便慌慌张张地跑到凌景奕面前陈情,凌景奕听闻南宫瑗一夜未能安寝,亦感到十分担忧,“怎么现在才说?应该及早差人请御医啊!”
说着便要着人去宫里,红叶连忙说道:“光请太医恐怕还不够,还得……”
凌景奕眉头一簇,“还需要什么?”
“郡主昨晚半梦半醒时一直哭着喊着我家二姑娘的名字……”红叶难过地低下头,语带哽咽,“郡主因幼时贪玩疏忽了对二姑娘的照顾,导致二姑娘在风雪中受凉不幸夭折,这件事成了郡主心中挥之不去的心魔,每每想起,郡主便心痛难当,宫宴之上,郡主意外发现江姑娘容貌与二姑娘极为相似,心中欣喜难当,回来后便一直念叨着要找机会再见见江姑娘,正好,因着殿下的缘故,郡主得以与江姑娘结识,昨日江姑娘大义救下郡主,郡主一时冲动,拉着江姑娘在佛前结拜……”
凌景奕懂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本王请江姑娘来?”
红叶忙不迭地点头,“正是。”
凌景奕眼皮一跳,想到前晚发生的事情,心知江城雪恐怕还在生气,未必肯来。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让他们缓和关系的契机。
“卫英。”他扬声唤道。
卫英随即从门后现身,弯腰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江城雪还在梦中酣睡,牧野送她的那一篮花已经被分成三部分插了三个花瓶,分别被摆在房中不同的位置。
如卫英所料,她根本就没有发现凌景奕写给她的那张字条。不过这也不能怪她,那张字条实在太小,掩藏在密实的花梗之中肉眼根本就难以辨认,偏偏江城雪又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她能亲手把那些花分插进不同的花瓶中已经是很给牧野面子了,哪里会一支一支地收拾出来?
卫英大清早登门,徐管家自是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去请牧野,牧野也还在睡,听说是卫英来了,吓得一激灵,正要穿鞋下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他是来找城雪的,跟我没关系。”
说完他就把腿往回一收,身子往下一躺,继续睡大觉。
前来通报的下人看得两眼直愣,“公子,您……”
就算他是来找姑娘的,那您也不能置之不管啊,更何况姑娘脾气那么大,谁敢打扰她睡觉?
可是,他家主子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打起了呼噜。
最后是严通带着小满去把睡梦中的江城雪从床上薅了起来,江城雪原本听说卫英来找,当场就要下逐客令,结果卫英不知何时跑到了门外,大声告诉她是南宫瑗要见她。
南宫瑗。
江城雪倏地睁开眼睛,然后坐起身来。
所以,她昨晚住在翼王府?
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有些堵得慌,倒也不是难受,而是纯粹的厌恶。
凌景奕在她面前做出一副深情难忘的样子,结果转头就与自己的未婚妻你侬我侬,简直无耻下流!
她要是不去,他该不会以为她在拈酸吃醋吧!
她冷冷一笑,麻利地起了身来。
她穿好衣服随便梳了个头就出去了,因被人搅了美梦,心情很差,一张脸拉得老长,卫英打眼一瞧,真以为她是在吃味,心中一阵窃喜。
这种时候,生气总比不生气要好。
江城雪冷睨他一眼,他连忙收起脸上的笑意,欠着身向她赔罪,“多有打扰,还望江姑娘见谅。”
江城雪正眼都没瞧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他咧了咧嘴,连忙跟上。